第二天,李峰的腳腫得厲害,他下床試試,腳無法按地,自行車也不能騎了,他摸著牆,一腐一拐地移到門外,等著三輪車。

    李峰的父親見狀到街頭拉了三輪車:“你還上班啊”。

    “不,我去廠裏醫護室看一下,請幾天病假”。

    “我去廠裏幫你請假”。

    “不行,我自己去,還要換藥,包紮”。

    父親看著三輪車遠去了。

    李峰讓醫生開病假條,袁醫生說:“今天的病假我不能開,開病假必須在上班前,現在已經是上午9時了。”

    “我的腳是昨天弄傷了,你是知道的。”

    “這個我不管,你昨天為什麽不請假。”

    李峰見醫生愛理不理的傲慢神睛,心想:我李峰助人為樂,救了小孩,這是大事,你這個醫生不實事求是,不看具體情況,如此醫療作風不知害苦了多少員工,至少老實巴交的肯定讓他欺侮。李峰想到這,全身的血液在上湧,他大聲喝斥:“你開不開病假。”

    “不開”袁醫師的語言斬釘截鐵。

    “那我找廠領導評理。”

    “找吧,我在這等你。”

    “你是醫生呀,你有醫德嗎。”

    “我執行廠規廠紀,製度規定上班後一律不得開病假條。”

    “特殊情況例外,上麵寫著,你看到沒有。”李峰的嗓門拉大了。

    “你不要在這鬧事,你出去,滾出去,不要影響我工作。”

    李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驚呆了,他的眼睛噴出了火,用力將滿架的藥櫃拉倒,藥散落一地,藥用化學瓶,鹽水瓶被打碎了,滿地的藥片、滿地的泡沫。

    袁醫生走近李峰麵前,一把抓住李峰衣襟,李峰一個反轉身,將袁醫生推出,袁醫生舉起椅子欲向李峰劈來,李峰手快接過椅子,將椅子扔向窗外,門外圍觀的人上前勸阻。

    章英嵐推開車間辦公室門對趙主任說:“李峰在醫護室打人了”。

    趙主任問明事由後說:“該打”。趙主任和章英嵐趕到醫護室,圍觀的員工正在紛紛議論此事,醫護室一片狼籍。

    阮廠長從醫務室裏麵走出來對趙主任說:“你看,打砸搶的惡劣行徑又沉渣泛起,明明是一個文革時期的三種人麽。”

    趙主任反感的眼神讓阮廠長扭轉頭沒再往下說

    廠工會活動去杭州遊西湖,車到杭州湖濱公園,李峰讓司機停了車,對趙主任說:“我去走親戚,然後去新華書店,” 趙主任叮囑他:“你快去快迴,我們最後的景點是花港觀魚,下午四點準時返迴,你別耽誤了。”

    李峰下了車,又轉車趕到了沈家門,找到他親身父母的家 。

    “你是李峰吧,我是你姐姐呀”一位中年婦女講著地道的杭州話,很熱情地給李峰泡茶,端上瓜子、桔子。

    “你好吧,伢兒幾個月了”

    “三個月了,姐,你怎麽知道的”

    “你海興的阿爸來過的,你的喜糖我們都吃到了”

    “大媽呢”

    “你大媽 去牡丹江市看你格二阿哥”

    “二阿哥不迴杭州了?支邊的知青都可以迴家鄉的”

    “二阿哥現在是牡丹江市知青辦正式幹部,迴不來的,說是知青曆史遺留問題毛多,再說他老婆是那邊的,他不想迴來的,姆媽想煞的,就跟我阿妹一同去牡丹江的,不曉得啥辰光迴來,你大哥哥軍校畢業還在部隊,升官的來,在軍區任研究員。”

    “是嗎?大阿哥運道介好,阿姐,我想問問你,我究竟介格迴事”

    “你不曉得,我同你話, 1953年秋天,我們姆媽生了你,當時我們一家還在船上,你現在格阿爸是我格阿爸第三代堂房兄弟,你格奶奶跟我格阿爸、阿媽商量要個小伢兒,他們生不出來,領人家的不好,一定要抱你去,當時你是排行第四,剛滿10個月,姆媽現在懊悔煞的”。

    “那為什麽我格阿爸、姆媽不讓我來認你們,也不告訴這些事”

    “說起來毛怪了,1953年,你去了他們船上後,我們在杭州錢江運輸公司落戶,你格阿爸聽嬸嬸話,去了海興,從此兩家就不來往了。”

    李峰恍然大悟,他站起走到了裏屋,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牆上的鏡框,有大哥哥的軍人照,有二哥在大興安嶺騎馬的照,李峰的臉上有大哥、二哥的痕跡,相片上的親身母親慈祥的微笑。這一切讓李峰的眼眶濕潤了。

    “阿弟啊,我同你話,你格阿爸、姆媽待你也不錯,你就認命吧,你結婚時,你阿爸來過,說起你格件事,你姆媽氣量毛小,早幾年你在兵團時,來過一趟,她心裏不舒服,大阿哥、二阿哥跟我姆媽做工作,過去的事過去了,姆媽想起你就哭,不想到好,所以之,我看阿弟你算得了,下毛不要來了,免得你姆媽,我姆媽大家不愉快……”

    李峰背過身,讓眼淚流在心裏,從包裏取出一盒高麗參和桂圓等物品放在桌上:“阿姐,我去了,我知道我該怎麽做,過幾年我會來看阿哥阿姐的”,李峰很痛苦,他想,自已的養父母肯定與杭州的親身父母鬧僵了,既然杭州阿哥阿姐也是為了親身母親不再陷入思念之苦,那麽就聽他們的話,好在已經見過了母親和姐姐,也算找到了自已的根,告別時,阿姐一定要送他一條床被和一條藍色圍巾,李峰猶豫了一下,還是接受了。

    李峰在新華書店呆了一個下午,他在書架上發現新版的《早霞短笛》,欣喜地買下了,然後搭上公交車匆匆趕到了花港公園。

    在公園門口,有人叫喚著:“小李、小李,你是李峰吧”

    李峰抬頭望去,驚喜地招唿著:“仲團長、吳師長、楊師長、首長好”

    楊師長握著李峰的手:“小李啊,迴家鄉了吧,現在在哪工作”

    李峰點著頭:“是啊,首長,今天你們是”

    “我們是去舟山,參加了舟山解放32周年慶祝活動,轉道順便遊西湖”

    “首長現在那個部隊”

    “不在野戰部隊了,老仲和老楊在濟南軍區的一家兵工廠當廠長、書記,我調到江西,在省軍區工作”

    “首長們年歲已高了,要注意鍛煉身體,我理解首長,你們都是戰鬥英雄”

    “小李別說了,慚愧,文革中我們都犯了路線錯誤,那年我們上了江青的當,都是遲群、謝靜宜搞的名堂,真的,很後悔,對不起總理,對不起黨和人民,那年你的入黨問題被我們擱掉,真是歉意,你現在入黨了吧!”仲團長依然是直話直說的。

    李峰緊緊握住了吳師長和仲場長的手:“都過去了,四人幫也粉碎了”

    仲場長說:“你在哪個單位,我為你推薦,你是正確的,你有思想境界,我給你們單位去信”

    “不,謝謝首長,我想我會成為黨員的”。

    廠工會旅遊車上的趙主任在招唿李峰:“小李,上車啦,就等你了”

    李峰告別了首長,上了車,李峰在車上看到三位兵團老首長站著不動,目光久久的送著他的車。

    李峰心情很沉悶,他從首長們對他的歉疚的目光裏感悟到,他們的晚年不幸福了,盡管他們享受著離休待遇,盡管還有許多許多小朋友會把紅領巾係到他們的脖子上,但他們內心很痛苦,因為這十年動亂成為他們不美妙的記憶,這種記憶刺痛著他們,剝奪了他們的原本值得驕傲的開懷的自我感覺。

    “哎,李峰你在想什麽,心思很重的樣子,來吃一個蘋果”,李峰從思緒中醒過來:“沒什麽,我有點暈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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