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之上,寒風瑟瑟。


    江上行駛著一艘大船,在船頭之上,站著一個紅衣女子,極是醒目。


    一個中年女子從船艙中走出來,看到紅衣女子孤獨的背影,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這麽好的姑娘,這麽善良的孩子,這麽聰慧的人,怎麽就要遭受這麽大的傷害呢?


    紅衣女子自然是紫鳳,而中年女子就是從臨安中離開的唐嫣。


    唐嫣將手環在紫鳳的手臂上,紫鳳側頭看去,低聲喊了句,“小姨。”


    聲音沒有像從前那清脆,仿佛被沉重的心思壓彎了。


    唐嫣輕輕摩挲著紫鳳的手臂,“紫鳳,外麵天冷,江山寒風又重,你就不要站在船頭吹風了,小心著涼,傷了自己。”


    傷了自己,又有什麽比得上被傷害的心呢?


    從帶著兵馬、糧草走水路去臨安的時候,她麵對苦苦相勸的父親鄧驍,跪下請求讓她前行。


    到了臨安,趕上了北莽與臨安的最後決戰。


    蜀國兵馬,突然殺出,殺了北莽一個措手不及。


    為解救臨安之圍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可是迴報她的,卻是陸長生和劉秀珠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這宛如用劉秀珠的碧水劍,一劍一劍的刺穿自己的心髒。


    紫鳳眼眶泛紅,“小姨,我沒事的,船艙裏燒了木炭,我悶得慌,就出來透透氣。”


    “你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了,眼睛都有黑眼圈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我等下就進來。”


    唐嫣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如何睡得著啊?”


    “臨安發生的這些事情,都是出乎我意料的。”


    “而且,現在船裏那兩個小孩,你搶了過來,到底是要做什麽呢?我看著兩個孩子,頭都大了,閉上眼睛就是那雙猩紅的眼睛,怎麽也無法入睡啊。”


    兩個小孩,自然是劉秀珠的孩子。


    紫鳳從劉秀珠口中得到了最終的答案之後,轉身離去。


    在迴廊處聽到了嬰兒的哭泣聲,不由得心中一動。


    不知道當時心中想到什麽,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紫鳳將孩子從奶媽手中給搶走了。


    然後趁著臨安城混亂不堪,到了碼頭和唐嫣一起上船,返迴涼山。


    中途孩子餓了,哇哇大哭,船上又沒有給嬰兒吃的東西。


    雖然紫鳳和唐嫣都是女人,可是她們可都是完璧之身,哪裏能喂養嬰兒呢?


    後來不得已在前方靠岸,本來是想到村莊看有沒有正在奶孩子的母親,先救救急,無意中撞上了一夥難民,其中就有正在喂養孩子的母親。


    難民本來就是無路可逃了,能被蜀國皇族看中,當做孩子的奶媽,從此有飯吃,有衣服穿,能在亂世之中活下來,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於是也就帶著家人跟著上了船。


    孩子餓的問題是解決了,可是更大的問題依舊擺在眼前。


    搶了孩子,該怎麽辦呢?


    紫鳳的眼眸看向遠方,冬季的天空灰蒙蒙的,看得人心裏很沉重,很壓抑。


    “小姨,我也不知道搶了孩子要做什麽?”


    “我當時就在想,劉秀珠搶了我最重要的東西,我也要搶走她最珍貴的東西,這雙孩子就是劉秀珠用性命換來的,恰好當時又沒有什麽人,我就順手帶走了。”


    唐嫣看向紫鳳,“紫鳳啊,從我給劉秀珠接生,看到那個孩子的眼睛開始,我就知道,我們蜀國和臨安的好日子到頭了,以前積累的那些恩情也好,緣分也好,就此都煙消雲散了。”


    “我無法勸說自己再繼續給劉秀珠治病,更無法勸說自己去救那兩個孩子,因為我終究是蜀國的人,終究是蜀國皇帝的姨奶奶。我可以不去害人,可是要我去救蜀國未來的敵人,我做不到。”


    “我隻是沒有想到,紫鳳你會帶著人來臨安,更沒有想到劉秀珠和她的孩子還能被救活過來。”


    “現在擺在我們眼前的問題是,再過一日就要到涼山了,你可想好了怎麽麵對你的父親,怎麽麵對你的母親,還有蜀國的大臣們。”


    紫鳳眉頭微蹙,眼神中如同這灰蒙蒙的天空一樣看不清楚,“小姨,我現在心好亂,我都不知道要去幹什麽,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事情已經做出來了,那就到了涼山,見到父親母親和弟弟之後,再去做決定吧。”


    唐嫣感覺到紫鳳的手很是冰涼,於是拉著她往船艙裏走去,“紫鳳,你曆來是個細心的人,曆來是個沉穩的人,你也知道這一次的事情既是私事,也是國事,你心中總得有個章程才行。”


    “有些事情,總得做個決斷啊。”


    船艙內比外麵暖和許多,而且還鋪了毛毯,紫鳳坐下,看向唐嫣,“小姨,我心裏好亂,我不知道該如何決斷啊。”


    “就像,你和孔瑾呢?”


    唐嫣搖搖頭,“沒了!”


    “從他騙我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就結束了。”


    紫鳳從唐嫣平靜的臉上看出了一絲悲哀,看出了一絲不舍,可是從她口中,卻聽到結束了的決斷。


    這人世間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


    “小姨,其實你沒有必要迴來的,你和我不一樣。”


    “你這麽多年都是一個人生活,並沒有多大程度參與到蜀中、蜀國的事情當中。而且這一次孔瑾騙了你,他也是想救人,也是不想在這緊要關頭生出變數來。”


    唐嫣苦笑一聲,“紫鳳啊,你還是太善良太天真了,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為他人著想,還在為孔瑾騙我的事情找理由。”


    “縱然有千般理由萬般借口,終究我已經活了大半輩子,有些事情經曆過了,就可以了。”


    “我這樣的人,遇到了孔瑾,有過這樣的交集,我開心過。現在變成這樣的結局,我也不怨恨誰,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就怪這亂世吧。”


    “至於你和陸長生,唉,我也無語了。”


    唐嫣無語,紫鳳的眼淚又要掉落下來,她轉過身去,看向窗外,不讓眼淚掉落下來。


    “小姨,等迴到涼山,我也不想去操心那麽多事情了,我現在隻想去雲滇,去陪陪我娘,去陪陪外公。”


    唐嫣輕輕拍著紫鳳的手臂,“也好,你這些年也操碎心了,也累極了,是該休息一下了。”


    “我爹身體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啊。”


    “紫鳳,你不會想要將這雙孩子留在涼山吧?”


    紫鳳問道,“不行嗎?”


    唐嫣說道,“也不是不行,你我都是心軟,下不了手。”


    “你爹看到這雙孩子,絕對會親手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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