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祖歸宗……”


    李玄通愣了愣,伸手抓了抓自己頭上的道髻。


    “去……去哪裏認祖歸宗?”


    林昭笑著說道:“當然是去宗府了。”


    “宗府管理宗藩之籍,你是宗室子弟,認祖歸宗,自然要去宗室。”


    說著,林昭指了指身後抱著木盒子的趙成,開口道:“這是你父親當年留下來的一些東西,有了這些東西之後,足可以證明你的身份了。”


    李玄通愣了愣,然後看向趙成抱著的這個檀木盒子。


    林昭不由分說,拉著他的衣袖,開口道:“咱們先上馬車,在路上給你看這些東西。”


    此時,王府的馬車已經備好,林昭拉著小道士一起上了自己的馬車,然後在馬車裏打開木盒,將其中的東西一一展示給他看。


    因為李玄通沒有接觸過皇室,也不清楚當年那段舊事,林昭有時候還要跟他解釋這些東西的來曆,以及前因後果。


    大概看了一遍之後,多愁善感的小道士,不禁再一次淚流滿麵。


    林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道兄,你父親,在外流亡十餘年,才生下了你,如今他身故,但並不在宗籍之中,按照道門的說法,便是遊魂野鬼。”


    “隻有你認祖歸宗了,他才能有一個歸宿。”


    這個時代的人大多迷信,這種鬼神之說有時候極為好用,身為道士的李玄通當然也不例外,聽到林昭這句話之後,他當即點頭,摸了摸眼角的淚水。


    “嗯,都聽林公子的。”


    林昭看著他的模樣,心裏歎了口氣。


    諸夏子孫敬天法祖,對於祖宗先人,有先天的尊敬。


    小道士也不例外。


    馬車很快出了崇仁坊,然後來到了崇仁坊對麵的永興坊,最後在丹陽長公主府門口停了下來,林昭還沒有跳下馬車,趙成便先下去替林昭通報了。


    當林昭與李玄通來到長公主府門口的時候,長公主夫婦也到了府門口迎接。


    長公主看到了林昭之後,又看了看林昭身後抱著盒子的李玄通,目光微變。


    她輕聲道:“三郎這樣急著上門,應該是事情有所進展了罷?”


    林昭微笑點頭,正要說話。


    李玄通便上前,要給長公主夫婦磕頭。


    “侄孫叩見…”


    他剛跪了一半,便被長公主一把扶起,這位大周最有地位的長公主,對著李玄通溫柔一笑:“都是自家人,不必這樣客氣。”


    幾個人互相行禮之後,便進入到了長公主府的客廳。


    客廳裏,眾人分座次坐下,林昭坐下之後,低頭喝了口茶,然後指著李玄通抱過來的木盒子,淡淡的說道:“姨娘,這是當年您那個侄兒李衷留下來的一些東西,您可以先看一看。”


    李衷雖然是長公主的侄兒,但是與長公主年紀其實相差不大,在年關聚會的時候,長公主還曾經見過李衷。


    聽到了林昭的話之後,她微微點頭,從李玄通手裏接過這個盒子,打開之後,從裏麵翻出東西,一件一件查看。


    一共十餘件東西,她一件一件看完之後,終於緩緩點頭,開口道:“不錯,這應當…”


    “應當是他留下來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長公主拿起那封廢太子親筆寫的信,再次看了一遍之後,長歎了一口氣。


    “這是大兄的筆跡。”


    廢太子,也是她的親生兄長。


    隻是兄妹二人年紀相差太大,幾乎是差了一代人,因此她與廢太子交集並不是很深,隻有逢年過節皇族聚會的時候,那個看起來不溫不火的大哥,會把她抱起來親兩口,有時候還會放在自己肩頭。


    她是靈皇帝最小的一個女兒,從小到大都極為受寵。


    不止中宗皇帝寵她,廢太子生前也很寵她。


    說完這句話之後,長公主看向李玄通,微微歎了口氣。


    同樣姓李,這孩子從小到大,卻是受盡了苦楚。


    假如當年,五哥沒有宮變…


    此時這個一身道袍的年輕人,即便不是皇子親王,最少也應該是某一個王府的世子了…


    當然了,如果不是五哥用了幾十年中興大周,大周現在可能亡都亡了…


    長公主心情複雜,走到李玄通麵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開口道:“孩子,這麽些年苦了你了。”


    小道士從未感受過親情的溫暖,聽到這句話之後,不由眼眶微紅,低頭道:“姑奶奶,我這些年挺好的,不苦…”


    長公主再次歎息,扭頭看向正在喝茶的林昭,開口道:“三郎,現在你準備怎麽辦?”


    “當然是讓道兄認祖歸宗了。”


    林昭放下茶盞,緩緩說道:“先讓道兄在宗府認祖歸宗,恢複宗室身份。”


    長公主看向這個木盒子,低眉道:“可是這個盒子裏的東西,大多見不得光。”


    這個盒子裏的東西,幾乎每一樣都是中宗皇帝殘殺兄弟,迫害侄兒的證據,當然見不得光!


    要知道,朝廷明麵上的說法,廢太子當年是暴斃而亡的!


    至於廢太子的兒女們,也都一個個先後因病去世。


    “見不得光,那就不見光。”


    林昭淡淡的說道:“姨娘你帶著這些東西,去宗府給道兄恢複身份就是,這些東西,我也沒有準備讓它們見諸於天下。”


    長公主聽到這裏,才微微鬆了口氣。


    她與中宗皇帝,乃是胞兄妹。


    中宗皇帝從小到大,都極為寵愛她,哪怕是當了皇帝之後,也對她言聽計從,當年裴儉刺殺天子,本是十惡不赦之罪,長公主進宮撒嬌一番,便給裴儉求到了一條生路。


    兄妹之情,可見一斑。


    到如今,中宗皇帝已經故去十多年了,長公主實在不忍心給自己的兄長抹黑。


    她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看向林昭,開口道:“三郎,我與你母同輩,按理說你應該比玄通長一輩,不可再兄弟相稱了。”


    這就是皇家同輩之間的年紀差距導致的問題。


    當年那位廢太子,隻比鄭溫的年紀小了三四歲,再加上皇室生子,一般較早,廢太子的兒女,與鄭溫的兒女,其實是年紀相仿的。


    而鄭溫,又是中宗皇帝的老師,長公主跟林昭的母親林二娘交好,導致林昭隻比長公主矮了一輩。


    而李玄通,則是長公主的侄孫。


    林昭愣了愣,然後啞然失笑:“這個不礙事,我與道兄相識十餘年的,各論各的就是。”


    說著,林昭看向一旁的李玄通,輕聲道:“道兄,很快你就可以與你的父親一起,認祖歸宗了。”


    李玄通點頭。


    “我倒是無所謂,隻是父親他老人家,已經三十年無所依托了…”


    聽到兩個人的對話,長公主走到李玄通麵前,語氣溫柔:“孩子,你隨我來,我交待你一些事情。”


    李玄通迴頭看向林昭,等林昭點頭之後,他才起身,跟著長公主一起走了。


    兩個人走遠之後,林昭迴頭看向齊師道,輕聲道:“細算起來,是四十年前中宗皇帝宮變,以致今日,因果糾纏,當真奇妙。”


    齊師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向林昭。


    他沉默了片刻之後,才沉聲說道:“這孩子是四十年前的宮變所致,而三郎你,則是三十年前老師蒙難所致。”


    “當年的兩樁事因,如今都結出了事果。”


    他看向林昭,神色複雜的歎了口氣。


    “隻是不知道,你們二人,最終又會結出什麽樣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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