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說的話,都能夠跟林昭知道的事情對上,尤其是關於當年那個嬰孩的事情,是鄭涯親眼所見,因此李煦說的話,不太可能是胡編亂造的。


    此時,唯一的問題就是,當初的那個嬰孩,究竟與廢太子有沒有關係。


    先帝禦極三十多年,廢太子那一脈,早就被打成了叛逆,現在李沅,李洵父子倆,才是大周的正統,但凡與廢太子沾上關係,對於朝廷來說都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如果……


    如果現在,李家人仍舊掌握朝廷,隻憑李煦這幾句話,就可以把滎陽鄭氏,連同林昭在內,統統打落到塵埃裏。


    可惜,李家人已經沒有從前的威權了。


    因此,林昭現在,可以直接不認這件事。


    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十年,當年先帝朝的六部九卿,也早已經不在朝中,況且先帝朝把鄭溫視為禁忌,連談也不許談,更沒有什麽記錄留下來。


    這個時候,是不可能有什麽證據的。


    即便有,林某人不認的證據,也就是幾張廢紙而已。


    世子殿下現在林昭對麵,看著這位麵無表情的越國公,他沉默片刻,微微搖頭:“罷了,此時勢不在我,越國公硬是不認,我也沒有辦法。”


    說完這句話,他微微低眉,開口道:“那就按越國公的意思,讓三法司詳查此事,等三法司查完了,朝廷自然會給元直公以及元直公後人一個交代。”


    林昭麵無表情,默默的看著李煦。


    此時兩個人心裏都明白,為鄭溫平反這件事,已經勢不可擋,但是李煦此時當著文武百官,把廢太子長孫這件事說出來,那麽這件事就不可避免的會傳出去,這樣平反之後的鄭溫,就多少會沾染一點汙點。


    而他林某人,也會被蒙上一層強權的色彩。


    林昭麵無表情,扭頭看向天子,對著天子拱手道:“臣…靜候陛下決斷。”


    “那就怎麽辦吧。”


    天子深唿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三法司去查辦此事,限十日之內給出結果。”


    說完這句話,皇帝又掃了一眼三個節度使,然後徑直從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來,臉色有些不快。


    “朕乏了,朝會就到這裏,諸卿有什麽事務…”


    天子瞥了一眼曹鬆,繼續說道。


    “送政事堂。”


    說罷,這位皇帝陛下背負雙手,在周振的陪同下,離開了正殿,迴後殿去了。


    天子已經走了,朝會自然就熱鬧了起來,許多熟識的官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對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議論紛紛。


    曹鬆默默看了百官一眼,聲音低沉:“好了。”


    現在是曹鬆在主持朝政,他一開口,文武百官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有奏本便送政事堂,無事就各迴衙門,現在長安城裏事情多的忙不過來,諸位就不要在這裏耽擱時間了。”


    諸位官員聞言,都對著曹鬆拱了拱手,然後轉身離開了太極宮,各自散去。


    林昭在正殿裏默默站了會,然後也要轉身離開。


    “林公爺留步。”


    林昭被曹鬆喚住,便停了下來,看向這位須發花白的宰相。


    與此同時,另外兩位節度使,也迴頭看向林昭和曹鬆,不過他們隻是看了一眼,便各自邁步離開。


    曹鬆沒有喊他們,他們也不會覥著臉留下來,到了這個地步,大家都應該有自己的體麵。


    “曹相有事吩咐?”


    曹鬆邁步走到林昭麵前,搖頭歎息:“林公爺,今日之事…本不至於弄到這個地步。”


    “老夫…老夫當年,是見過元直公的。”


    曹鬆微微低眉,開口道:“元直公執掌朝堂的時候,老夫是京兆府下屬的縣令,曾經有幸見過元直公幾麵,也相信他老人家,不至於貪墨,但是今日……”


    他看了看林昭,低聲道:“今日,林公爺完全可以私下裏麵見天子,呈述此事,也可以把老夫以及齊大將軍都喊上,相信天子,也會秉持公義。”


    “像今日這般,在朝會之上,公然提起此事,天子自然會有些不喜。”


    說到這裏,曹鬆微微歎了口氣,開口道:“林公爺什麽都好,就是太年輕了一些,有時候做事,不會深思熟慮。”


    林三郎站在曹鬆對麵,麵色平靜:“既然天子會主持公義,那今日他為何不喜?”


    曹鬆被這句話問到了,站在原地,苦笑道:“總是…總是要給天家留一些顏麵。”


    “天家要臉麵。”


    林昭看向曹鬆,麵無表情:“那當年我外祖,要不要顏麵?我母親流落民間,吃了數不盡的苦頭,她要不要顏麵?”


    林三郎看向曹鬆,聲音低沉:“曹相,今日林某在這裏,是來求公道的,不是來求恩賞的。”


    “至於曹相說的天家顏麵。”


    林三郎對著曹鬆微微拱手,然後轉身離開。


    “武功縣城裏,林某險些給人殺了,既然某些人能做出這種不體麵的事情,就不應該還想保留自己的體麵。”


    說完這句話,林三郎默默轉身,離開了太極宮。


    曹相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林昭遠去的背影,久久無語。


    …………


    百官退朝之後,新任的禁軍大將軍李煦,也邁步離開了太極宮,平時他總會在宮裏多待一段時間,陪一陪天子,但是這一次他沒有,而是直接從朱雀門離開了皇城。


    離開了皇城之後,這位世子殿下也沒有迴宋王府,更沒有去剛剛組建的禁軍大營,而是兜兜轉轉,來到了城西的光德坊。


    此時,長安城裏,各坊基本上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秩序,除了人口沒有恢複舊觀之外,其他已經跟從前的長安城,沒有太大區別。


    光德坊裏,有一家叫做醉仙樓的酒樓,從百多年前就在光德坊經營,至今已經傳了五代人,家傳的醉仙酒,在長安城一直很受歡迎。


    李煦從前,很喜歡在這座酒樓裏喝酒。


    醉仙樓因為範陽叛軍的關係,關閉了一段時間,直到最近幾天才重新開張。


    李煦進了酒樓之後,很快就有小二過來招待,把他帶到了醉仙樓的二樓雅間,李煦一瘸一拐的跟在小二身後,來到了一處雅間門口。


    他伸手敲了敲門。


    雅間很快打開。


    裏麵是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見到李煦之後,二話不說,直接跪在了地上,叩首道:“八叔。”


    李煦搖了搖頭,伸手把他扶了起來,默默的說道:“你…你那個嶽父怎麽說?”


    這個年輕人起身之後,伸手扶著李煦坐了下來,然後站在了李煦身邊,苦笑道:“八叔,嶽父說,那樣太過冒險了……”


    “不行險如何成事?”


    李煦迴頭,看向這個年輕人,神情有些陰鷙。


    “今天你也看到了,有人已經公然騎在咱們家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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