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六天,朝廷就會開始迴歸長安之後的第一次朝會。


    事實上,這也是三年以來第一次朝會,朝廷從長安搬到西川之後,皇帝陛下就有些心灰意冷,基本上沒有怎麽開過朝會,即便是有什麽事情,也是把林簡叫到行宮裏商議。


    如今,長安朝廷時隔三年之後,重新開啟朝會,意味著李周朝廷將會正式恢複職能。


    很可惜的是,現在的李周朝廷,已經不是三四年前那個“主權”朝廷了,這個看起來仍舊金碧輝煌的朝廷背後,隱隱約約站著三個巨大的陰影,三個陰影各自伸出一隻手,將長安城捧在中心。


    得到了朝廷即將重開朝會的消息之後,林昭在自己家裏準備了一番,在當天傍晚,便準備了一些禮物,來到了平康坊。


    傍晚時分,林簡已經下班迴家,得知林昭到訪之後,立刻讓人把林昭請了進來,林昭進了平康坊林家之後,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後就在林家的正堂裏,見到了兩個長輩。


    “侄兒拜見叔父,叔母。”


    林簡擺了擺手,搖頭道:“不必客氣,進來坐罷。”


    長安陷落的三年時間裏,平康坊的林家也遭到了不少破壞,好在林昭進了長安之後,便第一時間讓人修複了這座林府,等林簡一家人迴到長安之後,林府早已經恢複如新,也順利住了進去。


    不過林家現在還沒有一家團圓,隻有一家三口人住在這裏,幼子林湛還沒有趕迴長安。


    三個人進了林家的正堂坐下,林夫人親自給林昭倒了杯茶水,林昭雙手接過,笑著低頭:“多謝叔母。”


    “三郎太客氣了。”


    說著,這位林夫人看向林昭,問道:“對了三郎,聽說朝廷給你家賜了個宅子,是崇仁坊的廬陽王府。”


    林夫人坐迴了自己的位置上,輕聲道:“廬陽王一家人丁稀薄,在西川的時候血脈便絕了,這處宅子很是不錯,三郎怎麽沒有搬進去,仍舊住在長興坊?”


    作為長安的貴婦人之一,林夫人對長安情況的了解,顯然比崔芷晴要詳盡很多,而作為林昭的叔母,他也很關心自己這個侄兒的“利益”。


    “不著急。”


    林昭微笑道:“在長興坊住的慣了,一時半會之間也不太想搬家,再說了,侄兒現在還是國公,搬進王府裏未免有些僭越,可能會惹人口舌。”


    “長安城裏,現在睡敢嚼三郎的舌根。”


    林夫人微笑道:“我都聽說了,再過幾天朝會,三郎應該就會封王,到時候這個廬陽王府,還有些屈了你。”


    林昭如果封王,多半是受封越王,也就是所謂的一字親王。


    而廬陽王府,是個郡王府,理論上來說,的確有些對不住林昭的爵位。


    聽到這句話,主位上的林簡皺了皺眉頭,開口道:“三郎不搬進去,自然有他的考量,再說了,現在隻有他與崔姑娘住在長安,搬不搬也無關緊要。”


    林夫人被丈夫說了一句,當即不再言語,她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叔侄倆,然後又對著林昭輕聲道:“聽說三郎身邊那個崔家姑娘,已經懷了身孕,有時間可以讓她來我家走一走,你家裏沒有女人,我這個做叔母的,也能照顧照顧她。”


    林昭連忙起身,對著林夫人低頭道:“多謝叔母,我迴去就轉告六娘,讓她常來平康坊走動。”


    “好。”


    林夫人滿臉笑容,開口道:“三郎很了不起呢,納了個清河崔氏的姑娘進門,說出去,我這個做叔母的臉上也有光彩。”


    聽到這句話,林昭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沒有接話。


    沒有辦法,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價值觀,無論男女,都會以家世門楣看人,林夫人是林家的媳婦,她的侄兒納了個崔家的“妾”,也是她出去炫耀的資本。


    本來以她的身份,要與林昭家裏走動,也是跟林昭的妻子謝澹然走動,但是崔芷晴畢竟出身極好,再加上林昭如今也今非昔比,所以她才會主動要照顧崔芷晴。


    這種事情,無關善惡,隻是這個時代的價值觀與林昭有些不太一樣而已。


    “好了,你們叔侄倆慢慢聊,我去讓人給你們準備酒菜。”


    說罷,她就踱步走了出去。


    等她走遠之後,林昭才重新坐迴了自己的位置上。


    “婦道人家,有時候說話不怎麽中聽,三郎莫要放在心裏。”


    林簡知道自己的這個侄兒與崔芷晴感情極好,因此出言替自己的夫人辯解了一句。


    林昭搖了搖頭,開口道:“叔母是好心,侄兒知道的。”


    林簡點了點頭,低頭喝了口茶水之後,開口道:“對了,上午收到了老家寄過來的信。”


    林昭扭頭看向林簡。


    元達公放下茶杯,微微歎了口氣:“大伯去了。”


    林昭皺了皺眉頭,也跟著歎了口氣。


    林簡的大伯,就是越州林氏的大老爺林思正,老人家今年已經七十多歲,早年又被東山山賊嚇出了一場大病,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是身體好了。


    “我已經給二郎去了信,讓他暫時不要迴長安來,直接迴越州去,給大伯奔喪。”


    說到這裏,林簡微微低眉,默默說道:“我這個侄兒,也應該迴家奔喪。”


    林昭“啊”了一聲,抬頭看向林簡。


    “七…七叔您,也要迴越州去?”


    元達公看向林昭,麵色平靜:“那是我親伯父,我自然應該迴去一趟,哪天我這個七叔沒了,三郎不也要迴家奔喪?”


    林昭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隨即搖頭歎息:“隻是朝廷新立,朝會也要重開,天子恐怕不會讓叔父這樣急著離開京城。”


    “天子,恐怕也不好阻人孝道。”


    元達公閉上眼睛,開口道:“老實說,在西川的時候,我就想等迴長安之後,便辭官迴越州去,讀書耕田,不再過問朝事,但是迴到長安之後,看到這一片爛攤子,又沒有忍住留下來跟著忙活。”


    “早上收到大伯病逝的消息之後就,反倒讓我下定了決心,這一次我無論如何是不做這個宰相了。”


    他深唿吸了一口氣,低頭喝了口茶水:“迴家做個閑人,能安心休息幾年。”


    說到這裏,他扭頭看了林昭一眼,微微低眉:“也不會再讓三郎你礙手礙腳。”


    林昭愣了愣,搖頭苦笑:“七叔這是什麽話,無有七叔,侄兒現在恐怕還在東湖鎮……”


    林簡搖了搖頭,打斷了林昭。


    “為叔知道,你不怎麽瞧得上當今聖人,如果不是因為我,恐怕……”


    “他畢竟是我的學生。”


    元達公神色有些複雜,聲音低沉:“這幾年朝廷事情紛繁錯亂,幾乎讓我心力憔悴,我懶得再理會了,我走之後,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罷…”


    說到這裏,他抬頭看了看林昭,語重心長。


    “莫要做康東平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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