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這封書信,林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邁步離開了刺史府,走到了距離刺史府隻有數十步的一處小院子門口。


    這裏就是崔家姐弟的住處。


    因為搬家的時候,林昭還幫著幹了點活,因此林昭還是認得這裏的。


    到了門口之後,林昭猶豫了一會兒,便伸手敲了敲房門。


    很快,房門就被打開,一個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的小孩兒,應該是剛在院子裏打鬧,大冷的天氣,額頭上全是汗水。


    他見了林昭之後,先是愣了愣,然後往後退了兩步,對著林昭畢恭畢敬的行禮道:“崔瞻見過世兄。”


    這個小孩兒,是崔姑娘的弟弟,也是崔家家長崔寅的幼子。


    世家出身的孩子,家教都極其嚴格,因此哪怕他才剛滿十歲,麵對林昭的時候,也沒有半點失禮之處。


    林昭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也對著他抱拳還禮:“九郎客氣。”


    這孩子在崔寅這裏行四,但是在同輩之中行九,他們姐弟幾個曾經在林昭的刺史府裏住過七八天,因此林昭統統都是認識的。


    見禮之後,林昭咳嗽了一聲,對著這個孩子問道:“九郎,你姐姐在家否?”


    這孩子微微低頭,然後眼珠子轉了轉,便低著頭說道:“世兄,我阿姊不在家,你有什麽事情麽?”


    林昭愣了愣,然後從袖子裏取出一封書信,遞在這個崔瞻手裏:“你們的兄長我已經尋到了,這是他們從揚州寄過來的書信,九郎幫我代為轉交給你姐姐罷。”


    崔九郎神色一喜,連忙兩隻手接過來,然後對著林昭再一次低頭,聲音誠懇了一些:“多…多謝世兄。”


    林刺史對著他含笑點頭。


    “用不著這樣客氣,沒什麽事,我就先迴去了。”


    說完,他就要轉身離開。


    林昭剛剛轉身,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又急又氣的聲音。


    “九郎,誰教你說謊的?”


    林昭微微皺眉,停下腳步迴頭一看,隻見崔姑娘從裏屋匆匆趕出來,她先是走到了自己的幼弟身邊,從崔九郎手裏拿過了那封書信,然後對著幼弟怒目而視。


    “我崔家的祖訓,教你撒謊了嗎!”


    她一改平日的溫柔,頗有些兇狠的訓斥自己的弟弟:“世兄他是咱們家的恩人,平日裏也未見虧待了你,你因何要以謊言相欺?”


    崔九郎低著頭,麵紅耳赤,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昭先是微微皺眉,隨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關係,他搖了搖頭,走到了姐弟兩個人的身邊,微笑道:“剛才九郎他在院子裏玩鬧,可能一時說錯了,六娘用不著生氣。”


    “從揚州送來的消息,兩位世兄好像其中一個受了點傷,不過現在已經在揚州休養,暫時沒有大礙。”


    他對著崔姑娘微微低頭,輕聲道:“信我已經送到了,六娘如果有迴信,明日寫好了讓人送到我那裏就是。”


    說著,林昭就要拱手告辭。


    崔姑娘眼睛發紅,她兩隻手緊緊握著那封從揚州遠道而來的書信,站在林昭麵前,有些不知所措。


    “三……世兄,我弟弟並非有意騙你,他…”


    “他不懂事…”


    林昭看到她這個模樣,心中多少有些不忍,當即搖了搖頭:“不礙事的,我這趟來就是給你們姐弟送信,沒有別的事情,信送到了,我也就迴去了。”


    說著,他對著崔姑娘輕聲笑道:“走散的兩位世兄都沒什麽大礙,這是難得的好事情,你們兄妹寫信溝通溝通,如果他們在揚州那邊安定下來了,我可以派些人,把你們姐弟送去杭州。”


    崔姑娘兩隻手緊握住那封揚州來的信,低著頭一言不發。


    林昭微微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等林昭離開之後,崔姑娘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愣神了許久,這才失魂落魄的走到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下。


    隨後,她趴在桌子上號啕大哭。


    崔九郎就站在旁邊,如同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看著痛哭的姐姐,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之後,他才鼓足了勇氣,走到了自己的姐姐旁邊,低著頭說道:“阿姊…我…我不是有意騙他的。”


    這個年僅十歲的孩童低著頭,聲音很小。


    “從咱們到青州之後,姐姐你便經常往他那裏跑,我前兩天出門,聽到外麵已經有人在說閑話了。”


    這個小娃娃猶豫了一番,繼續說道:“阿姊,我知道他生的好看,對咱們也挺好,但是……但是他已經成婚了。”


    “咱們是崔家…”


    崔九郎的聲音逐漸堅定了起來。


    “你今天沒有出門,他便上門來尋你,分明是圖謀不軌,你可不能上了他的當…”


    這就是世家大族根深蒂固的觀念,哪怕是這個十歲的孩童,也十分看中門楣與臉麵。


    在崔家人心中,不管他們再如何落難,也是不可能嫁給旁人做妾的,甚至在崔瞻眼中,林昭這個刺史分明是借著他們姐弟落難,想要趁機要挾自己的姐姐。


    因此,他才會在門口誆騙林昭。


    或者說並不是誆騙,而是代表崔家,對林昭表示了委婉的拒絕。


    這種拒絕,一般人是聽不懂,也聽不出來的,但是林昭在長安城裏就是出了名的靈醒,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崔瞻的意思。


    因此,林刺史很有風度的轉身離開,並且表示自己願意把他們姐弟送到揚州去。


    畢竟這種時候如果強求,的的確有些趁人之危的味道。


    崔姑娘趴在石桌上,淚流不止,沒有理會自己的幼弟。


    而崔九郎也知道自己可能做錯了事情,便規規矩矩的站在自己姐姐麵前,不敢動彈。


    不知道過了多久,崔姑娘總算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緒,她抬起頭來,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已經哭的花容失色。


    她顧不上整理頭發,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哽咽道:“咱們到了青州之後,林家世兄一直以禮相待,人家登門拜訪我,便是父親在這裏,也沒有趕人的道理,你憑什麽替我趕人?”


    崔九郎先是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姐姐,然後低下頭,囁嚅道:“阿姊,我是怕你被他騙了…”


    “你怎麽知道他要騙我?”


    崔芷晴這會兒心裏已經氣個半死,她咬了咬嘴唇,看著自己的這個弟弟,氣道:“便是我被他騙了,也不幹你的事情!”


    說罷,她從凳子上起身,帶著那封揚州的書信,氣衝衝的迴到了自己屋子裏,又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場。


    這位在丹陽長公主府一見林昭,就幾乎誤了終生的崔姑娘,此時心中酸楚到了極點。


    “他第一次登門…他都要來騙我了…”


    崔姑娘咬了咬嘴唇,淚水又流了下來。


    “憑什麽趕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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