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很少有什麽時間段,能夠事事順心,比如說在官場上平步青雲的林給諫林探花,仍然會被遠道而來的林合給惡心到。


    原本他以為,既然雙方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那麽即便張氏母子臉皮再厚,也不應該再來求到自己頭上。


    但是很明顯,他低估了張氏的臉皮厚度。


    他們依然可以不遠千裏的趕過來,想從自己身上撈到好處。


    其實如果林昭現在願意幫林合入國子監,並不算是什麽難事,撇開林簡國子祭酒的身份不談,即便是林昭本人,現在也是朝廷的五品官了。


    按照國子監的規矩,七品到五品的官員,子侄可以進入國子監之中的四門學,五到三品的子侄可以入太學,而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官員,子侄則是可以進入國子監之中等級最高的國子學。


    就拿林簡的兒子林湛來說,他進國子監便不是進入太學,而是進國子學讀書。


    林昭的兩個舍友,周德與齊宣,本身都是有資格進國子學的,不過周德在家排行第五,他家裏的國子學名額用完了,他隻能進入太學。


    而齊宣進太學,則是想著專心讀書,不太想去跟國子學裏的那些頂尖衙內們廝混。


    也就是說,如果林昭現在有了兒子,那麽他就可以把兒子送進太學,有了這一層身份,即便林昭沒有辦法把林合送進太學,最起碼送進四門學,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但是人爭一口氣。


    過去的事情,林昭該出的惡氣也已經出了一些,他也懶得再放下身段,去跟張氏母子這種市井小民計較,但是這並不代表張氏母子可以繼續從他身上占便宜。


    一分一厘都不行。


    到了謝家之後,林昭便幹脆在謝家陪了謝澹然說話,到了傍晚的時候,在外麵忙碌的一天的謝三元,終於趕了迴來,在偏廳見到了正在同謝澹然一起寫字的林昭之後,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後笑著說道:“三郎來了。”


    聽到謝三元的聲音,林昭放下手中的毛筆,起身對著謝三元笑了笑:“謝叔迴來了。”


    謝三元眼珠子轉了轉,然後揉了揉自己的腰椎,叫苦道:“唉,還不是在替三郎奔忙,最近幾個月每天都在忙著字模的事情,連家中一雙兒女也難能見到。”


    看到謝三元這副模樣,林昭迴頭看了看謝澹然,微笑道:“謝姐姐你先避一避,我跟謝叔談些事情。”


    謝澹然今天跟林昭在一起待了半天的時間,已經心滿意足,她笑著起身,對謝三元行禮之後,便離開了偏廳。


    謝三元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無奈搖頭:“果然是女生外向,三郎你說話,比我這個當爹的還好用。”


    林昭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給謝三元倒了一杯熱茶,笑著說道:“謝叔近來生意可好?”


    按照林昭先前與謝三元還有大通商號簽訂的“三方條約”,謝三元在京城裏的字模生意,由大通商號投資並且提供銷售渠道,最後的收益大通商號拿兩成,林昭與謝三元各自四成。


    這幾個月時間,林昭的重心一直在宮裏,在皇帝身上,沒有什麽閑暇去關心他曾經極其在意的字模生意,如今宮裏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皇位也已經塵埃落定,他自然要問一問自己的生意了。


    謝三元坐在林昭旁邊,端起桌子上的熱茶喝了一口,然後頗為感慨的說道:“這個大通商號,真是神通廣大,半個月時間,便在長安城辦起了一座規模極大的作坊,銅匠也招了百餘人,更厲害的是……”


    “他們賣東西賣的極快。”


    謝三元輕聲道:“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似乎全國各地的書商,都知道了字模的事情,尤其是揚州,姑蘇這些地方的書商,先後來了好幾撥人,俱是財大氣粗的富強,出手闊綽。”


    謝三元也是經商十幾年的商人,對於這些商場上的事情,自然看的通透,他放下手中的茶碗,看向林昭。


    “最開始的時候,我還能在作坊裏指點指點那些銅匠師傅,到了後來,便全然沒有我什麽事情了,平日裏隻需要接待各地到來的書商,給他們看一看成品字模,生意就算成了。”


    說到這裏,謝老板頗有些感慨:“毫不客氣的說,如今大通商號完全有能力撇開咱們自己單幹,但是他們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每日所得依舊規規矩矩的跟我按二八分賬。”


    聽到這句話,林昭微微低頭,沒有多說什麽。


    他心裏清楚,大通商號出手幫謝三元做字模,本來就不是當做一件生意在做,而是當人情在做,至於他們收取的兩成利潤,也就是象征性的收一點而已。


    真要按照實際貢獻來說,應該是大通商號拿八成,林昭與謝三元一人一成。


    大通商號讓出來的利潤,可以看成是鄭通給自己這個大外甥的紅包。


    林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問道:“謝叔,一套字模,你們賣多少錢?”


    “一套常用字模,大概有四五千字,定價是八百貫錢。”


    謝三元緩緩說道:“另有一些生僻字,要額外加錢,還有一些經常用到的字模,之乎者也之類,一般要備個七八個,這些都要額外加錢,一般來說,一套字模在一千貫錢左右。”


    林昭不禁有些咋舌。


    “這麽貴?”


    “不貴。”


    謝三元微笑道:“這東西保存的好了,是可以用來傳家的營生,一套字模傳下去,世世代代都可以做印書的行當。”


    “能做這個行當,不敢說大富大貴,衣食無憂總不會是難事。”


    “一千貫錢,買個子孫後代衣食無憂,願意花錢的大有人在。”


    謝三元笑著說道:“有個揚州來的書商,眼睛都不眨便買了十套,但凡是能到長安的書商,買個兩三套都不會吃力。”


    謝三元曾經也是書商,不過他那個時候,做的並不是很大,哪怕是在越州城裏,也排不上號,如他所說,隻要是能夠到長安城裏來的書商,花個幾千貫錢都不會太吃力。


    “定價有些太貴了。”


    林三郎微微搖頭,輕聲道:“如果利潤特別大,便很快會有人爭相模仿,這個行當沒有什麽秘方可言,最多兩三年時間,各地就會湧出仿品。”


    一個商品的價格,是由它的市場決定的,在你沒有可能壟斷一個行業的時候,即便價格一時虛高,市場也很快會把價格壓到他本來應該有的位置。


    謝三元自然看不到那麽長遠,他低聲道:“即便如此,那也是兩三年之後的事情了,現如今能多掙一些,自然要多掙。”


    說著,他看向林昭,微笑道:“賬麵上已經有了不少現錢,三郎要不要把你的那份拿迴去?”


    “不用。”


    林昭搖了搖頭,開口道:“我現在要錢無用,先放在謝叔這裏,等有用處的時候,我再向謝叔支取就是。”


    說完這句話,林昭看向謝三元,緩緩開口。


    “不過,有件事倒是需要謝叔幫我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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