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時間過去,林昭已經沒有辦法得知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管是林二娘還是鄭通,都是當年的受害者而已,鄭家當年一夜之間房倒屋塌,他們這些鄭家的子女都是迷迷糊糊便受了難。


    而當年在朝的六部九卿,此時即便沒有死絕,也都不在朝堂了,再加上皇帝很看重此事,因此基本上不可能有人站出來跟林昭說些什麽。


    不過盡管如此,通過接觸到的這些相對零散的信息,林昭還是隱約見識到了自己外祖的了不起之處。


    如今的朝堂,早已經是天子乾綱獨斷,從上到下包括尚書仆射崔衍在內,沒有一個人可以違逆皇帝的意誌,對於那位垂垂老矣的老皇帝來說,整個天下沒有他怕的人,隻有怕他的人。


    可是,這位臨近暮年的天子,現在卻對一個已經死去二十多年的老人家畏之如虎,甚至到了不敢睡覺的地步。


    誠然,這其中有一些愧疚的因素在,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出一些當年那位鄭相的了不起之處。


    林昭在神位旁邊站了好一會兒,最終搖了搖頭,對著神位歎了口氣:“雖然沒有見過您,但是依稀可以見到一些您的風采。”


    “現在看來,您是工於謀國,拙於謀身啊。”


    當初鄭溫獲罪,死因是因為接觸那位廢太子的後人,但是後來朝廷並沒有追查到具體的證據,也沒有查到那位廢太子後人的下落,這件事變成了莫須有的罪名。


    就目前來看,既然當初廢太子之死都與鄭溫有關,他應該做不出這種會連累家人的蠢事才對。


    在小屋子祭拜了一番長輩之後,林昭才離開這間屋子,認真鎖好房門之後,重新把鑰匙放在母親的床邊,然後他迴到了自己屋子裏,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幹淨衣裳之後,晃悠悠的離開家門。


    此時還是下午,林昭在長安城裏溜達了幾圈,又跑去東市見了韓參一麵。


    這位韓公子,如今已經成為了林昭麾下的“總經理”,林昭名下的所有產業,基本上都是他在經手代管。


    說實在的,出身書香門第的韓參,並不是一個做生意的好手,最開始的時候他做的相當笨拙,可以說是錯漏百出,不過因為感念林昭的恩情,他在東市學的很用心,到現在已經可以很好的經營林昭名下的作坊以及一間書鋪了。


    除了這些產業,大通商號也在與謝三元一起準備製作鉛字模的作坊,在大通商號強大的資本運作之下,此時作坊和人手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隻等一個吉時便可以正式開工。


    對於林昭來說,韓參管理的作坊和書鋪,隻能說是他目前用來獲取經濟來源的渠道,並不怎麽重要,相比於這些產業來說,韓參這個人反倒更重要一些。


    而謝三元與大通商號一起經營的這個鉛活字,才是他將來真正的底蘊,按照他們商量好的分成來算,大通商號從中拿兩成,另外八成林昭與謝家一人四成。


    如果這個生意做大了,這四成的收益將會讓林昭成為長安城隱形的富豪,到時候無論他做什麽,有銀錢鋪路,都會順暢許多。


    在東市晃悠的半天之後,太陽慢慢沉落西山,林昭這才到了與齊宣和周德約定好的歸雲樓,與兩位舍友吃飯。


    到了長安之後,林昭雖然接觸認識了不少人,但是他真正放在心上的朋友,也隻有齊宣和周胖子這麽兩個人而已。


    與齊宣相交,是因為合得來,而周胖子是因為沒有什麽心眼,可以放心的跟他交朋友。


    這會兒天色差不多暗了,林昭報上了齊宣常用的雅間之後,歸雲樓的夥計立刻就把他請到了二樓。


    二樓雅間裏,齊宣與周德都已經到場,見林昭來了之後,兩個人坐在原地也不起身,周胖子舉起酒杯,笑道:“不愧是長安城的大紅人,如今想見一麵都難了,說要請客吃飯,卻最後一個到場。”


    林昭笑嗬嗬的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你們連菜也沒有點,顯然沒有比我早到多久。”


    “我自罰一杯,總行了吧?”


    三個曾經的舍友各自坐在一張矮桌後麵,推杯換盞。


    林昭端起酒杯,對著齊宣揚了揚,笑道:“恭喜齊參軍,進了京兆府做事,算是我們兄弟三個之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了,憑借齊參軍的身份,估計三十歲就能做到京兆尹的位置上去,以後說不定朝廷會給你一個雍州牧當一當!”


    長安地處雍州,開國初年是沒有京兆府這個說法的,一般由皇子領雍州牧虛職,再有雍州長史處理日常事務。


    到後來,因為雍州牧這個位置太過關鍵,便不再設置,漸漸就有了京兆府這個衙門,京兆府的京兆尹,便與先前的長史一樣,都是主管京城自己附近州縣的長官。


    齊大公子搖了搖頭,沒好氣的說道:“莫要胡說八道,到如今哪裏還有什麽雍州牧?即便是宗室,也沒有誰領這個差事了。”


    說道這件事,其實背後是有一個典故的,大約一百年前左右,某位姓李的皇子領雍州牧,主管京城以及京畿各州縣,因為權柄太重,甚至能夠提領雍州的兵馬,因此……


    他就造反了。


    雖然沒有成功,但是至此之後,大周便沒有再設雍州牧這麽個差事。


    “即便做不成雍州牧,做個京兆尹也是好的。”


    周胖子喝了幾杯酒,臉色有些發紅:“人家都說,長安城裏除了政事堂,便是京兆尹,這個位置,位高權重啊。”


    齊大公子瞪了他一眼,笑罵道:“政事堂之下,明明是你爹這個吏部尚書,有京兆尹什麽事?況且我現在還是京兆府的一個七品官,京兆尹關我什麽事?”


    周胖子不屑的白了齊宣一眼。


    “少要裝蒜了,既然齊大將軍沒有讓你從軍,朝廷也留了你的功名,把你安排進京兆府,很明顯就是要把京兆尹的差事丟給你。”


    說到這裏,這位有些黑乎乎的胖子端起酒杯,看了兩位舍友一眼:“一轉眼,你們兩個人都不在國子監了,我這個人,實在是沒有什麽讀書的天分,明日我就去與父親說,從國子監退學。”


    林三郎有些詫異的看了看這個胖子。


    “周兄此言當真?”


    “自然當真。”


    周胖子撇了撇嘴,悶哼道:“看到你們兩個都做了官,老子心裏怪不是滋味的,從國子監退學之後,我也去弄個官當一當。”


    他是三品尚書的兒子,如今身上就有七品的恩蔭,想做個官並不是什麽難事。


    況且,恩蔭官也是可以晉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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