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這個時代,能見皇帝一麵大概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即便是林昭,先前第一次見到皇帝的時候,心裏也頗為激動,但是見皇帝是見皇帝,坐在皇帝身邊看皇帝睡覺,就很詭異了……


    此時此刻,坐在皇帝身邊的林司直,一臉懵逼。


    他不知道皇帝為什麽要把他召到宮裏來,更不知道為什麽要讓他坐在這裏看著自己睡覺……


    林昭愣神了片刻之後,扭頭看向了正安安靜靜跪坐在一邊伺候的衛太監,林三郎盡量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開口:“衛公公……”


    衛忠本來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緩緩睜開眼睛,看了林昭一眼,開口說了一句什麽,但是沒有發出聲音。


    不過林昭一直在盯著衛忠,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嘴型,分明是四個字。


    “不要說話。”


    無奈之下,林三郎隻能繼續坐在這個小木墩上,時不時看一眼正在酣睡的皇帝,再迴頭看一看閉著眼睛的衛太監。


    場景極為詭異。


    林昭是個很有耐性的人,以前他在越州的時候,一個人刻木活字的字模,可以連續刻兩三個時辰,但是現在坐在甘露殿的這個小木墩子上,簡直是如坐針氈!


    偏偏皇帝好像睡得很沉,一時半會之間都沒有辦法醒來。


    久坐是很無聊的事情,林昭坐了半個時辰之後,便小心翼翼的起身,活動了一番身子,再繼續坐在這個小木墩子上,後來時間長了,他便依靠著甘露殿的柱子,也打起了瞌睡。


    長安城裏的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人敢在甘露殿裏睡覺,就連太子殿下,恐怕也不太敢在這座聖人的書房裏睡覺,不過林昭實在是坐的太久了,扛不住睡意,倒頭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昭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當看清楚他所在的地方之後,小林探花一個激靈,睡意全無,他扭頭看向了聖人安睡的軟榻,隻見軟榻上的老皇帝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起身,而跪坐在一旁的衛太監,也不知什麽時候沒了蹤影。


    抬頭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已經是下午了。


    林昭有些尷尬的站了起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很快就有一個小太監走了過來,對著林昭行禮道:“林思正,聖人吩咐,等您醒了之後,讓您去偏殿覲見。”


    林昭苦笑開口:“公公帶路就是。”


    小太監點了點頭,把林昭帶到了甘露殿的一處偏殿,此時皇帝陛下正在一眾宮人的伺候之下進膳,林昭走進去之後,跪在地上,開口道:“臣林昭,叩見陛下。”


    聖人這會兒的精神狀態,比起先前要好上了一些,他低頭喝粥,聲音平靜:“起來罷。”


    “衛忠,給他也弄一些吃食。”


    林昭是上午被召進宮裏開的,這會兒已經是下午十分,腹中的確有些饑餓。


    林昭起身之後,連連搖頭:“陛下,臣……迴詹事府吃就成…”


    老皇帝有些疲憊的看了林昭一眼。


    “讓你吃你便吃,一會兒朕還要跟你說話。”


    就這樣,林昭在甘露殿裏,吃了人生第一頓禦膳,不過他沒有吃的太飽,簡單墊了墊肚子之後,便規規矩矩的等著了。


    等老皇帝吃完飯之後,在衛忠等人的攙扶下,重新迴到了原先的書房之中,林昭也低著頭,跟著一起迴了書房。


    進了書房之後,皇帝依舊讓林昭在那個小木墩上坐下。


    他看了看林昭,略微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道:“你見過丹陽,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林昭隻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他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低頭道:“陛下,臣……出身越州林氏,是元達公的侄兒…”


    “朕說的是你的母族。”


    皇帝聲音疲憊:“用不著在朕麵前演戲,長安城裏發生的事情,隻要朕想知道,多半都能知道。”


    林昭低頭苦笑道:“陛下,我母親該受的罪過已經受過了,她早年流落風塵,到了林家之後仍然甩不脫這層身份,這些年受盡了苦楚,二十年了,鄭家再有罪過,也不應該怪罪到她頭上……”


    聽到這番話,天子目光微變,他想開口說些什麽,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道:“罪已罰過,朝廷自然不會再追究。”


    他看向林昭,開口道:“這些年,你們可有祭祀鄭家的長輩?”


    林昭搖了搖頭,語氣有些無奈:“迴陛下,臣是到了京城之後,偶然見到了丹陽長公主殿下,才得知了母親從前的身份,在此之前,母親一直與我說她是一個農家女子。”


    “母親這十幾年來,也絕口不提當年的事情,更不要說祭祀鄭家先人了…”


    為了怕皇帝追究,林昭低頭補充道:“陛下,臣與母親,和當年的鄭家,已經沒有什麽太大幹係了……”


    天子聽了這句話之後,悶哼了一聲:“你是鄭家的外孫,你母親是鄭家的女兒,如何沒有幹係?”


    說到這裏,他看向林昭,語氣有些複雜。


    “你與當年那人,生得有四五分相像。”


    從小到大,林昭都被人說長得像母親林二娘,他不知道的是,林二娘小的時候,也有人說她像當年的鄭相。


    林昭不清楚皇帝到底要幹什麽,也不好貿然說話,隻能低著頭沉默不語。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突然開口說道。


    “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年了,朝廷也不會再追究什麽。”


    “你外祖當年雖然犯了些錯,但是畢竟給朝廷立過不少功勞,你們既然是鄭家的晚輩,該祭祀先人還是要祭祀先人。”


    說到這裏,他又補充了一句:“隻是不要場麵太大就好。”


    當年鄭溫的罪過,是朝廷定了性的,既然鄭溫是罪人,在本朝便不可能替他平反,不然就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臉麵。


    因此,祭祀也不能公開祭祀。


    聽到這裏,林昭似乎明白了一些皇帝的意思,他猶豫了一番之後,低頭道:“臣明白了……臣迴去之後,便在家中,給鄭家的長輩立神位祭祀。”


    “嗯。”


    皇帝緩緩開口:“百善孝為先,這件事不可耽擱了,你這就迴去辦罷。”


    林昭如獲大赦,連忙躬身退出甘露殿,出宮去了。


    等林昭走遠之後,皇帝示意讓衛忠把自己攙扶起來,兩個人走到了甘露殿的後殿,來到了一處有些晦暗的暗室之中。


    暗室裏,供奉著一尊神位,看起來似乎已經供奉了不少年了。


    老皇帝親自點了三炷香,放進了香爐裏,然後默默的看向神位,半晌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他才扭頭看向身邊的衛忠,緩緩開口。


    “衛忠,朕剛才……”


    “沒有發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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