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拒絕了崔姑娘的邀請之後,果然連續幾天那邊都沒有了什麽聲息,很快就到了國子監秋試即將的日子。


    在秋試的前一天,連續五天沒有迴學舍的齊宣,終於趕迴了國子監,與林昭一起備考秋試。


    按理說,這位皇帝的外甥,其實是沒有什麽必要去參與科考的,因為他做官的門路很多,不管是以父母的恩蔭入仕,還是他人舉薦入仕,對他來說都是十分簡單的事情,但是齊宣這個人以來喜好文事,二來有些要強,因此準備自己進國子監取個功名。


    此時的學舍裏,林昭看了看麵色有些憔悴的齊宣,低聲問道:“齊兄,你這幾天都不在國子監,可是出什麽事情了麽?”


    “一些家事而已。”


    齊宣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低聲道:“我娘不想讓我再參與什麽科考了,她的意思是,今年在長安城裏給我選一門親事,等我成了婚之後,便讓我去父親軍中任事,將來接過父親的職事。”


    在大周,文武之間的地位是沒有什麽差距的,類似於齊師道這種邊軍節度使,比起長安城裏的文官地位,甚至還要高上一截。


    這也是丹陽長公主不想讓齊宣科考的原因之一。


    他的父親,已經被調任朔方節度使,在這個關口,如果齊宣進入朔方軍中,磨練個十幾年時間,將來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過齊師道手中的節度使之職,這樣一來,齊家始終有一個在外掌兵的節度使,就可以保證齊家最少興盛兩代人。


    這是丹陽長公主,給自己這個長子鋪就的一條康莊大道,隻要齊宣肯按部就班的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十幾二十年後,大周軍方就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聽到了齊宣的話之後,林昭這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多天都沒有來國子監,林三郎盯著齊宣看了看,然後低聲道:“齊兄,有一句話本來不該我這個外人來說,但是齊兄這些天對我頗多照顧,我還是想說一說。”


    齊宣正坐在自己的桌子旁邊整理明天考試要用到的筆墨紙硯,聞言動作頓了頓,悶聲道:“三郎也要勸我從軍?”


    林昭搖了搖頭,歎息道:“倒不是要勸說齊兄什麽,隻是現在看起來,齊兄從軍,確實要比考學前途遠大一些。”


    “我家裏又不是我一個兒子。”


    齊大公子不以為然,撇嘴道:“我那個兄弟齊屏,你也不是沒有見過,他自小喜歡習武,我喜歡從文,既然天性如此,便是上天注定讓他去繼承父業,何必非要逼我去?”


    林昭現在齊宣身後,搖了搖頭:“但是文武不能兩全啊。”


    這句話,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不管齊家再怎麽受皇帝信任,但是既然齊家在外麵有了一個掌兵的節度使,那麽在朝廷裏就不可能再有一個身居高位的文臣,如果齊宣執意從文,不要說在政事堂裏拜相,估計六部尚書甚至六部侍郎這種位置,都不一定能夠坐得上去。


    林昭壓低了聲音:“長公主也是想為了齊兄好。”


    齊大公子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悶哼道:“我不怎麽喜歡兵事,又吃不得苦,即便隻在長安做一個閑散文人,也不太願意去邊疆從軍,家裏的家業,就讓我家二郎繼承去就是。”


    說罷,他仍然低著頭,認認真真的準備明天的考試。


    林三郎站在一旁看著,頗為敬佩。


    雖然很多人少年時都會想著要隨心所欲,但是真正能夠做到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像是齊宣這種放著一條金光大道不走,反而因為個人喜好,刻意去走一條幾乎走不通的路,是需要莫大勇氣的。


    這一夜,兩個人都沒有怎麽說話。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都早早的從床上起身,洗漱了一番之後,趕往國子監設在後院的考場。


    足足有半個務本坊大的國子監,占地麵積是非常大的,因此各種設施也極為齊備,國子監裏也有專門用來考試的考場,與明年春天真正的禮部考場,完全一模一樣,可以讓太學生們提前感受到考場的一些氣氛。


    甚至於每年,禮部舉行科試的時候,如果人數太多考場不夠用,有時候還會借用國子監的考場。


    國子監裏,一共有兩千餘學子,扣除書學算學四門學等不在常科的人數之外,國子學與太學的人加在一起大概有八九百人,這八九百人除去一些今年剛入學的學子,以及一些不準備參與明年科考的學子之外,大概還剩下四五百人。


    四五百人,國子監的考場是完全裝的下的。


    此時考場門口,已經有了衙差在設卡搜身,層層盤查,嚴防有學子作弊。


    按照大周律規定,學子如果在科考之中作弊,是要革除功名永不錄用的,而在國子監秋試裏作弊,雖然沒有那麽嚴重,但是最少也會被趕出國子監。


    林昭與齊宣站在一起,各自替了一個書箱排隊,前麵的人規規矩矩的接受衙差盤查搜身,一直到齊宣的時候,這位齊大公子打開自己的書箱,然後張開雙手準備接受搜身。


    兩個衙差對視了一眼,咳嗽了一聲道:“沒有什麽問題,齊公子進去罷。”


    這是聖人的親外甥,他們這些小吏,哪裏敢搜這種天潢貴胄的身子?


    齊宣聞言,先是微微皺眉,然後也沒有出言爭執,隻是搖頭歎了口氣,拎著自己的書箱邁步走了進去。


    齊宣進去之後,就是緊隨其後的林昭的,兩個衙差都認得林昭,雖然沒有齊宣那種“免檢”的資格,但是也隻是象征性的搜了搜,便放林昭進去了。


    畢竟前麵那個是皇帝的外甥,眼前這個可是大宗師的侄子,縣官不好惹,現管可能更加不好惹。


    進了考場之後,林昭領到了自己的號牌,很快與齊宣分開,按照自己的號牌走進了自己的考房,進去沒多久之後,考試便正式開始,幾個國子監的衙差開始下發試題與稿紙卷紙。


    禮部正式科考的時候,一般是給兩天時間,而國子監的秋試就沒有這麽長,隻有一個白天的時間,從早上辰時正,最晚到酉時,便要全部交卷了。


    林三郎拿到試題之後,隻是掃了一眼,便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自己那位叔父,還真是足夠公正嚴明。


    按規矩,國子監秋試的題目,是由國子祭酒與國子司業,國子監丞一起出的,而這些天,林簡給林昭出了不知道多少時策的題目,居然沒有一個與秋試的題目沾邊的!


    不僅不沾邊,而且還毫無關聯!


    林三郎深唿吸了一口氣,很快讓自己沉靜下來,低頭看著紙上名為“賑災”的策論題目,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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