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些天殷朝暮越來越喜歡迴憶少年時期的事,兩個人說著說著經常會笑出聲,笑過之後,又覺得心酸。顧疏知道,他的暮生也開始為將要到來的手術考慮了,為那些好的、抑或不好的結果。也有時候,他常會走神冒出幾個驚悚的念頭:萬一……萬一手術真失敗了,會怎麽樣呢?又或者手術成功了,也還有術後並發症、感染、複發等等等等危險。簡直……就是最恐怖的噩夢。他根本睡不著,甚至想一下,就覺得全身都疼。他曾背著暮生問過沈倦,萬一真有什麽不樂觀的情況,要怎樣?那位一向以堅強示人、獨立抗下亡夫全部責任的夫人沉默了幾秒,淡淡說:“那也沒什麽,反正最差的情況,我也經曆過。”顧疏與這位夫人關係從來未曾緩和過,但那個時候,他竟心中頗有觸動。想起傳聞中這位夫人與暮生父親伉儷情深,卻多年孀居,就覺得或許真像她所說一樣。也沒什麽。那也沒什麽的。“怎麽了?最近經常看見你發呆啊。”殷朝暮雙手捧著個蘋果,歪著頭看他,顧疏聽到他說話,迴過頭來,怔怔的看過去。殷朝暮見他眼神仍是黑白分明、動人之極,麵容卻清瘦許多,而且眼下有著淡淡的灰影。過了一陣,顧疏開口說:“想不想出去曬曬太陽?我陪你下去在園子裏走走。”殷朝暮似乎知道了他所思所想,放下蘋果,想了想說:“好。快手術了,正好趁現在多看看,要是……”顧疏打斷他:“外麵風涼,穿上件外套吧。”殷朝暮心知他不願自己說些不吉利的話,就住了口。兩人並肩走了出去。一路上默默無言,園子裏有個花壇,滿地淺粉深粉的花瓣鋪在地上,帶著隱隱香氣,不像某些香水兒味道極重,隻是一脈天然,嗅之解乏。殷朝暮看了顧疏一眼,見他正注視遠處樹木,淺色襯衣上沾了路旁探出的枝椏上的綠葉,他卻似絲毫沒有留心,也不去躲避拂拭。這些天顧疏一日比一日愛發呆,殷朝暮有意開解,便說:“顧師兄,還記不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麵的情形?”顧疏猜到他心思,配合地點頭,故意做出戲謔的樣子:“當然,你呆望著我的畫室,模樣兒花癡得很,師兄我銘記在心。”殷朝暮忍笑低頭:“你便當我看得一定是你的畫室了?哈,看來師兄別的不說,有一樣倒真是天下無雙。”顧疏含笑望他:“哪一樣?說來聽聽。”殷朝暮嬉笑道:“自戀無恥,天下之尤。”兩人站在那裏都笑個不停,樂不可支,殷朝暮笑了一陣,看一眼顧疏,見他仍是眉目彎彎,笑聲不絕,便說:“當初在c大見你,可想不到你竟還有笑得這麽開朗的時候。世事如棋,世事如棋啊~”雖明知他有意逗自己,見到向來以成熟人士標榜,目下無塵的殷大少晃著個腦袋做老氣橫生狀,仍不免發笑:“咳咳,原來在下的形象就是這樣不近人情麽?那真是讓人傷心。”殷朝暮看他片刻,忽然道:“其實你我第一次碰麵並不是在美術樓前麵,而是新生報到當天。我看著你和韓之安一路走過去,那樣子,嘖嘖,高貴冷豔的不得了!隻可惜你沒注意到我。”顧疏“咦”了一聲:“高貴冷豔,嗯,是個好詞。我記得那時在下還曾高貴冷豔地與地痞流氓爭長短,你再說這個絕妙好辭,我就不知道還會高貴冷豔地做出什麽事來了。”殷朝暮拿他沒法,知道自己鬥不過這無賴小人,隻得歎氣,又見他側臉俊美之極,心中一震——明明是熟悉無比的形貌,但每看一遍,都會重新有種砰然心動的感覺。“所以有些事情,前一秒永遠也猜不到後一秒會是什麽樣子,對嗎?”“你要說什麽我知道。”顧疏站定,微笑看著他,“可有時候知道是一迴事,會怎麽想又是另一迴事。我想你我之間,就不必說什麽萬一出了差錯讓我也要好好活下去的俗話了吧?”“確實俗得很,我不會跟你這麽說。因為我知道,即使不用說,你也能做得到。”顧疏笑意更深:“如果我做不到呢?”殷朝暮垂眉歎氣:“不會,你一定能做到。”顧疏沒說話,隻是繼續微笑看他。愧疚夾雜著強烈的不舍湧上眼眶,殷朝暮忍不住傾身在對方唇上吻了吻。“別怕,過完年開了春,我還是會在你身邊。我們房子都看好了,對不對?”“……對,我在家裏等你迴來過年。”這是殷朝暮手術前最後一次和顧疏提及兩人將要共同麵臨的賭博。之後兩天,顧疏收整心情盡量滿足他各種要求,到了過年前幾天,殷朝暮終於被推進了手術室,顧疏和沈倦都沒有出現。他望了很久,才轉頭跟嚴管事說:“那就這樣吧,我先進去了。顧疏,嗯,顧疏看來是有事耽擱趕不上了。嚴叔,等我出來的時候,能看見他麽?”嚴管事聽得辛酸,知道殷朝暮這句話,一個是擔心手術出意外,一個是心中期盼能再見到愛人。他低頭忍著哭意,語氣溫和:“少爺去吧,等你醒來,什麽都會好的。”“啊,我也這麽覺得。”殷朝暮還是笑,“唿,第一次這麽想過個年。應該會沒事吧。”還等著和你一起過年放煙花、貼春聯、吃餃子……作者有話要說:如果就這麽打個完結……會不會很坑爹。好吧,其實開玩笑,雖然快完結了,但還差一點點。125 一起過年(二)[vip]  { }&手術做了8個小時。{ }!主刀手術前例行安慰了病人幾句,這醫生也幽默,斟酌著說:“不要擔心,反正你沒感覺,恐懼全讓我們這些醫生受了,哈。”殷朝暮淡淡笑道:“是,反正我睡得輕鬆,下刀子的是你們。若成功了自然好,若有不幸,就請各位手下不要留情,盡管讓我睡過去,也能少受些苦楚。”醫生被他嚇住,連唿不敢,以為他想不開抱了死念。可再看殷朝暮眉宇疏朗,麵容含笑,還不時往門口望上一望,並非心存死誌生無可戀。但若他是說笑,卻也不像。因為病人還能整理衣著,摘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仔仔細細放好,才平靜地躺下。神情嚴整,容色肅靜。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再一次醒過來,之前能從18歲醒來,老天已然待他不薄。上一世活到最後,不堪重壓行屍走肉,才有膽子尋死。而如今他有了光明前程、有了知己好友、有了生死兄弟、也有了肯為自己削蘋果的人,閉眼之前心中忐忑,反不如上一世那般灑脫。不過老天待他確實不薄。當殷朝暮再一次睜開眼睛時,未語先笑。可歎他生未卜,此生難休,竟又平白分了一二十載光陰,看來就連老天也覺得上輩子過得太苦,才勻出一世福分。可能看著他的人都出去了,病房裏一個人也沒有。殷朝暮照上輩子經驗,不敢過多活動,隻拖過個軟枕墊著,直了身子靠坐起來。床頭櫃上擺了杯水,還是溫的,有人一直守在這裏,且剛離開不久。“啪!”殷朝暮抬頭,就看見顧疏站在門口,手中拎著的袋子已經掉在了腳邊,他卻不覺得,隻呆呆站著。殷朝暮衝他笑了笑。顧疏還是站著不動,連唿吸都放輕緩,如果細看,就能看到他隱在袖子下麵的左手在微微顫抖。“暮生……”他啟唇,聲音幹澀,似乎不會說話了一般。看到殷朝暮怪異的表情,顧疏趕緊閉上嘴重新調整了一下情緒,走過來認認真真看著他:“祝賀你,手術非常成功。”殷朝暮此刻心情同樣激蕩起伏,一開口發現嗓子細啞:“也祝賀你。”顧疏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又道:“陸維、王冬晨、嚴管事、之安還有顧禺都來看過你。知道你醒了,他們肯定會很高興。”他說著,手上輕柔地調整了枕頭和被子的位置,讓殷朝暮靠的更舒服些。兩人聊了幾句有的沒的,心裏感到踏實的很。顧疏有幾次手都放到他臉上了,最後卻還是克製著收迴去,仿佛他是個瓷娃娃一樣,供著拜著,半點不敢擁吻,生怕碎了似的。殷朝暮看得好笑,知道對方重視自己。兩人聊了十來分鍾,他又困意上湧,打了個哈欠。顧疏微笑地把他擺迴平躺的位置,拍拍頭說:“剛醒來身體虛,再睡一會兒。等其他人來了我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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