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他轉移話題,但陸維瞧他不住哆嗦的小身子骨,隨口罵了句“該!”,手底下卻毫不含糊圈上他肩,神色間很是無可奈何。兩人相攜進了小樓,走廊裏都是準備應試的待考新生,一個個握拳擦掌,年輕輕的小臉兒上雄心壯誌幾可明見,殷朝暮暗笑一聲自己果然老了,笑著打趣正翻看歌詞的陸維,“陸兄,我瞧你臨陣磨槍尚能遊刃有餘,看來這一次是胸有成竹啊!”陸維忙著記詞兒,聽見這話隨口迴道:“行了我的大少爺,您別這麽措辭成不?四個字四個字的,太雅了也。”殷朝暮失笑,忍俊道:“嗯,那來個雅俗共賞的。哥,你要上了,給管一頓全聚德的烤鴨子成不。”陸維頓時跟被迫吞了隻蒼蠅似的,一雙手揮得扇子一樣:“快別了,您還是正經說話吧,你這樣我太別扭了,那個詞怎麽說來著,嗯,焚琴煮鶴,頂著這張臉說這種話,簡直是暴殄天物!”殷朝暮麵無表情,正要擠兌兩句,裏麵出來個笑嘻嘻的高個男子一本正經地喊:“下一個陸維,音樂係陸維在嗎?”陸維匆忙收了資料跟上去。殷朝暮聽著聲音耳熟,探頭一看,正是之前幾次三番出言調笑的顧 14、素筆丹青(三) ... 疏朋友,韓之安。他心中突然有種難言的預感,卻見那個韓之安也似有所覺般迴頭又看了下,眼光掃到殷朝暮時微微一瞬,便若無其事領著陸維進教室去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顧小人身邊的也都不是什麽好鳥,這個韓之安殷朝暮印象不深,卻也知道算是顧疏那個孤僻症患者少有的一位知交。後來顧小人入了娛樂圈兒,這位高材生還跟著當了他的經紀人,兩人狼狽為奸稱得上一丘之貉。隨即殷朝暮感歎了下,上一世敗給姓顧的委實不冤,他身邊這麽一位狗頭軍師級人物殷朝暮明明見過兩次了,尚且要迴憶半天才記得起,而自己身邊什麽竹馬青梅都被那人爛熟於心,早早燜煮烹炸料理幹淨,這麽一比,高下立現啊。他心不在焉想著,一轉身就撞上了一人。外麵風雨如晦,樓裏一燈如豆,校方為省錢真正下了死功夫計算,一條廊一吊燈,將將夠看到人影憧憧。殷朝暮走得慢,撞上的倒黴鬼也是步履悠然,兩人輕輕一觸即分,並沒有發生什麽撲街慘劇,昏暗中“嘩啦”一聲,卻是那人懷中所抱紙卷都灑在地下。殷朝暮趕緊蹲□去撿,廊中昏黃模糊,倒黴鬼垂著頭脾氣倒還好,沒有破口大罵,殷朝暮伸手將附近的紙都撿起抱在身前,才發現是幾張素描。隨手拿起一幅就著燈光細細瞧了好一會兒,終於瞧明白是張肖像畫,畫中人堪稱美姿顏,眉眼隻虛虛勾勒個大概,已能瞧見其如傾世名花般的驚城風華。旁邊還用炭筆寫了兩句話:晨昏兩世人,一醒一眠。殷朝暮家學淵源,鐫在畫紙上的兩行小字修長冷峻,風骨極佳,他父親從前常對他說寫字最重氣韻脈絡,氣之守,脈之存,還常常歎息自己兒子欠了天資,寫出來的字半分根骨也無,唬唬外人就罷。此時這兩句話未用毛筆書寫,但經脈分明,端端正正如山間清瀑,叫人看了就覺爽朗,功力可見一斑。然而最叫他震懾的,既非畫上美人,也不是這一手筆力,反倒是那兩句話,振聾發聵。晨昏兩世人。於他而言,豈非正是晨昏兩世,瞬目之間。殷朝暮怔怔看了許久,淡淡道:“話是不錯,意境卻悲了些。若隻虛應時光蹉跎,感慨年華空度,不若換做——”殷朝暮出身世家,語調溫雅,聲如弦歌般泠泠淙淙,身旁那人聽他出聲,身子一震抬頭定定瞧來。殷朝暮卻是不覺,隻聽得身後腳步聲響,轉頭含笑沉吟道:“就換做……嗯,朝暮兩重天,可好?”“朝暮……麽?自然好。”腳步聲住,疏疏朗朗嗓音如穿雲之月,殷朝暮眼中笑意漸漸隱去,幹幹地陳述:“顧疏,你怎麽在這?”這是他迴校後第一次遇 14、素筆丹青(三) ... 見顧疏。他萬萬沒有想到,軍訓後與畢生最大的仇敵見麵,竟然來得這麽快,又是在這種情境之下。本以為兩人年級不同,還不在一個係,很難碰麵。雖說軍訓時那間醫務室裏的尷尬令他心底無端端多了一絲奇異的感受,但總體來說,看見這人,還是很敗興。顧疏不答,目光落在殷朝暮手中展開的畫紙上,神色看不出喜怒。“文藝部招新,我來瞧瞧。”又伸出一指輕點殷朝暮懷中所抱畫卷,眼中黑白分明,“你腳下所立,是我的地方,你懷中所抱,是我的畫紙,你說我為什麽在這裏。倒是殷學弟文采斐然,也是來麵試的麽。”殷朝暮心中原本對這畫這詞驚豔不已,正待翻看其他畫紙,此時得知是顧疏作品,當下便失了興致,懶懶把畫卷往顧疏懷中一塞,隨口敷衍了一句:“怎麽是顧大才子的地,國家明文條令規定,土地國有……”他這裏慢騰騰沒精神地背書,顧疏也不插話,一雙眼隻若有所思看住他臉,殷朝暮被他看得生厭,一時間往日舊恨俱都翻滾上心頭,正要諷刺幾句,走廊盡頭那扇門又吱呀一聲打開,探出半張嬉笑的臉來,“顧副會,這麽大架子,可算把您老盼來了,快快快,也給我們這新一批入選的小同誌們點評幾句有水準有格調的!”殷朝暮迴頭去看,那人一怔,卻是之前的韓之安。他見到殷朝暮與顧疏相對而立的詭異場麵,挑高了一邊兒眉毛道:“還沒走啊……這倒巧了,我們顧大才子開學伊始竟連番偶遇佳人,嘿嘿。朱熹酸儒的話怎麽說來著?嗯,風月無邊,就是風月無邊啊~”朱老爺子這話原是指風景無限,他此時胡亂引用一番,眉宇間又是濃濃的嘲諷,“偶遇”兩個字被咬的極重。殷朝暮何嚐聽不出言下之意,心中更是煩亂,也不去管這兩人各自懷的什麽鬼胎,拎了傘衝屋裏喊一聲:“小維,你選上了麽?我有些餓。”這樣當眾高唿本不是他殷公子作風,然而此刻陸維那無微不至、滿心滿眼都是他的目光卻令他分外想念,也不顧對頭在場便將陸維從裏麵喊出來。陸維蹬蹬蹬跑出來,瞧見三人鼎足而立的姿勢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雖暈暈乎乎,但心中到底更顧著殷朝暮些,也不管剛上任的兩位頂頭上司神情詭異,一手接過傘一手去握殷朝暮的手,驚得一跳。“呀,這麽涼?怎麽搞的,什麽都別說了先迴宿舍。”殷朝暮眼瞧住他裝可憐,“陸維,我餓了……”“那也先迴宿舍,飯我給你去打。部長、副會,我先送殷少迴去啊,他身子懼寒,受不得涼。”韓之安還沒說什麽,顧疏清冷目光在兩人交握雙手 14、素筆丹青(三) ... 上轉了一圈,淡淡點了點頭,陸維便擁著殷朝暮迴去了。路上殷朝暮問,“你叫顧疏‘副會’?”陸維語調大大咧咧,帶著新奇地迴道,“我也是今天才聽部長介紹時才知道,原來顧學長竟然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副會’!”“傳說中……誇張了。”陸維對顧疏有種盲目的崇拜,若不是還圈著殷朝暮的肩,立時便要跳起來同他理論,“怎麽誇張?那還是說小了呢,顧學長,呃,現在該叫副會了,聽說副會的畫去年就得了全國什麽什麽獎的第三名,今年還要參加呢,不用說,板兒上釘釘的第一……”接下來就是一長串兒的大加讚揚,聽得殷朝暮頻頻側目,不過說起畫,他倒是想起一件事來。上一世他和顧疏交惡的關鍵轉折就在那一本子肖像畫上,卻不知這一世的自己不再張揚後,還會不會導致曆史重演……殷朝暮突然想起剛剛看到的那張素描,可不正是一副人物肖像麽。曾經顧疏這個窮苦孩子心高氣傲的,好端端突然私底下畫自己,還一畫畫了一本子,殷朝暮就沒想明白算什麽事兒。這一輩子按說自己對顧疏露出的隱隱敵意他應該察覺得到,要畫中人真是自己……那又是為了什麽?一個人好莫名其妙畫一個不相熟的學弟,這件事怎麽想怎麽奇怪。如果要找個相貌還過得去的模特,顧小人的密友韓之安就完全能夠勝任,何況,顧疏真有這想法也可以直接跟他商量,沒必要私底下擅自作畫。還是說,有什麽其他的,自己一時想不到的原因?殷朝暮垂了眼簾,他上一輩子至死也沒弄明白,這一次卻不想再這麽糊塗下去。“擦,那不是王冬晨麽?”旁邊的陸維突然暗暗咒罵了一聲,兩手搓了搓,摟著殷朝暮脖子快走兩步,“死小子還有臉來,殷少等著,哥給你報仇去。”殷朝暮透過薄薄的雨簾往外看,宿舍樓門口神色惴惴、鬼頭鬼腦站著的,可不正是多日不見影蹤的王冬晨。他這邊想著,一邊陸維可是個熱血性子,扯了嗓子就喊:“臭小子,終於知道死迴來了?”作者有話要說:這兩人啊~另外“朝暮兩重天,晨昏兩世人”均為qq檔簽名,借用一下~(題外話:才知道大角原來是qh畢業的一級建築師,我當初的夢想大學夢想專業啊,人家就這麽放棄年薪百萬跟著江南搞九州了,結果呢……瘋一樣的男人見過木有?潘海天就是!)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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