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停車!”薑柔大喊一聲。


    房容祥朝窗外望去,柳用已然走進了河中。


    他這是要尋死,房容祥猛然衝到車廂外,朝文晏說道:“轉迴去!”


    車廂裏幾人紛紛朝車窗外望去,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


    文晏迴頭一看,二話不說立刻調轉馬車。


    停至河邊,房容祥快步下車,一路狂奔,濺起一層層水花,拉住淹沒了半個身子的柳用。


    其餘的人也全部下車,焦慮地守在河邊望著二人。


    柳用甩開房容祥,哀嚎一聲。


    “你讓我去死!”


    “死有何難?你一死,你黃泉下的母親隻會更傷心。”


    “可我活著,有什麽意思,我報不了仇,又犯了辱罵朝廷命官的罪,這一輩子隻能躲躲藏藏,與其這樣活著,我還不如去死。”


    柳用說著,繼續往前走。


    水流湍急,他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下去,好在有房容祥將他拉了迴來。


    “世事無常,你怎麽知道你報不了仇?”


    “他們是虎頭幫,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們有刀有槍,會武功,而我一介文弱書生,除了識得幾個字幫人算賬看賬以外,什麽也不會。他們有官府庇護,我卻連一個秀才都考不上,拿什麽去跟他們拚,談什麽報仇!”


    言罷,柳用歎了口氣,輕笑一聲。


    “我心意已絕,房大哥,莫要再攔我。”


    柳用雙腳一鬆,整個人朝水中躺去。


    河邊的人看的是觸目驚心,房容祥一把將他抱起。


    “我能讓你報仇,隻要你願意。”


    一串水珠從柳用濕噠噠的頭頂上滑下來,他怔怔地望著房容祥,他方才的話猶然迴蕩在耳邊。


    “我願意,隻要能讓我報仇,不管做什麽我都願意。”柳用雙手抓著房容祥兩隻臂膀。


    房容祥鬆了口氣,看到柳用的眼裏終於有了求生的欲望,他緩緩地說道:“你且別先急著答應,我不是什麽好人,你先跟我到岸上去說吧。”


    柳用點點頭,兩人互相攙扶著朝岸上走去。


    總算是勸迴來了,薑柔幾人也鬆了口氣。


    拖著水滴,房容祥走至一處坐下,柳用跟著坐在他旁邊,薑柔幾人一道圍坐在一堆。


    “不騙你,葛家莊是我讓人劫的,火也是我讓人放的,我不是什麽普通武館出來正經人家的兒子,我是蝙蝠寨的大當家,我和尹善去葛家莊做護院不過是想查探一下葛家莊的底細,你說虎頭幫的人燒殺搶掠,其實我跟他們是一道人,為什麽做這些,我也沒什麽好跟你解釋的,我生來就是山賊土匪的兒子,做的自然是山賊土匪,隻是這山賊土匪也有幫派之分,我蝙蝠寨和虎頭幫從來勢不兩立,如果你願意加入蝙蝠寨,也許有朝一日,能一同除了虎頭幫。”


    房容祥說的不多不細,卻是把該說的都說了,其餘幾人悶聲不語,在別人麵前承認自己是山賊匪盜難免麵上是掛不住的。


    看著柳用吃驚的神色,薑柔不禁低下了頭,真是羞愧難當。


    “薑姑娘,也是蝙蝠寨的人?”柳用問,他記得那時候薑柔說起要對抗蝙蝠寨是義憤填膺。


    “在葛家莊的時候我可不是,我初八那天晚上被他們硬抓著上山的。”薑柔解釋道。


    “後來是你自己死皮賴臉地要進山寨的。”鄭賢補充道。


    薑柔一陣尷尬,陳鴻笑她活該。


    “小柔確實是被我們綁上山的,不過若是我們山寨沒有一點好,她是不會留下的。”尹善道。


    小柔?薑柔聽著真想揍他一頓,若不是這句話裏有多層意思,眼下又不是時機,薑柔隻是瞪了他一眼。


    房容祥未有言語,柳用不再發問,像是在思考。


    過得一會,柳用說道:“我願意加入你們。”


    “你想清楚了,你既是書生出身,寒窗苦讀,終有一日能考取功名,屆時一樣能報仇。”房容祥道。


    柳用搖搖頭,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並無多少資質,怕是一輩子也考不上功名,寒窗苦讀這個念想,我早就放棄了。不然我也不會去葛家莊做管家,那日大火之後,葛老爺帶著沈娟去了別的地方,他本有叫我一同去,我沒有答應。葛老爺私底下的生意,我是知道的,他這麽大的產業燒的所剩無幾,要想再發家,隻得擴大那私底下的生意,而我,不想沾染這些,在再加上葛老爺妻子死的早,他唯一納的妾沈娟仗著葛老爺對她的寵愛驕縱的很,是十分難伺候的主,所以,我打算盤下一家店麵做點小生意,和我母親安穩過日子,哪知...”


    後麵的事,柳用沒再說下去,他想大家應該都知道。


    又到了傷心處,薑柔有些擔心他又想不開了。


    柳用也隻是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在這世上要想活的好,或許沒有哪個人能一直清清白白吧,葛老爺是這樣,虎頭幫是這樣,官府也是這樣,你們這樣不算什麽錯,話說迴來,當初知道你們要來洗劫葛家莊的時候,我沒少打聽你們的消息,相比於其他匪盜,你們已經很好了,從來都是能不要人性命,必會放人一條生路,在這麽多匪盜中,能做到這點,我真的很佩服你們,每一個人的身體發膚,皆是受之父母,別人無權奪了去。”


    “難得一個讀書人,想法卻不迂腐。”尹善笑道。


    “尹兄弟對讀書人有偏見?”柳用問。


    尹善搖搖頭,說道:“家父便是個讀書人,可惜頑固的很,他認為對的事,別人說什麽也改變不了,於是居官十幾年,始終不得上位。我倒覺得,你放棄功名,是對的。”


    好輕巧的一句居官十幾年不得上位,旁邊的幾人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四哥,你爹是做官的?”陳鴻一臉震驚。


    “是啊,一個不大不小的官,不過和我沒什麽關係,我認他是爹,他未必願意認我,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早就收迴我的身體發膚了。”尹善依舊笑道。


    這可不是什麽好笑的事,薑柔看他這麽笑反而覺得有些心酸。


    “還是第一次聽你講家裏的事呢。”文晏一拍尹善的肩膀。


    “你這人成天就知道和女人鬼混,估計這些博取同情的話全去說給她們聽了,哪會和我們說。”鄭賢冷言道。


    薑柔一笑,這話聽著像是鄭賢吃那些女人的醋了,別看這人老是板著個臉兇巴巴的,對自家兄弟,卻是有情有義的。


    早看出尹善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隻是他願意入山寨,總有他的原因,房容祥一直沒有過問,是知道尹善不願提及,現在聽到零星片語,房容祥有些後悔準他入山寨了,官家子,一般不都是要繼承衣缽的嗎,那可是前途無量的一條路,而他,卻選擇了完全相反的一條路,即使日後再走迴去,也是落下了一個大汙點。


    “大哥,你快別這樣看我,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我這人什麽樣,你們不是不知道,吃喝嫖賭,**擄掠,殺人放火,我就沒做過什麽好事,我就是個浪蕩子,苟延殘喘的命,沒你們想的那麽好。”尹善道,他真是有些後悔自己一時有感而發了。


    在別人眼裏他或許是這樣,在房容祥眼裏,尹善從不是什麽無藥可救的人。


    “大哥,我這輩子是跟定你了的,你千萬別想著趕我走什麽的,你趕我,我也會賴著你的。”尹善一副誓死不離開蝙蝠寨的架勢。


    房容祥還是看著他。


    “哎呀,你們就別再想我的事了,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蝙蝠寨又多了一位兄弟,二哥,你不是還有東西沒采辦嗎?現在時間還早,咱們這就去買,晚上大家要好好慶祝小用加入。”尹善說著,拉著文晏站起來。


    小用?柳用聽著這個稱唿眉毛一挑,這個尹善真是會給人取名字。


    文晏知道他這是要開脫,不過他是提醒了他,若不把一些吃的用的采辦好,寨子裏的兄弟要喝一個月的西北風了。


    “大哥,小用現在不宜再進縣城,你帶著他先迴山寨吧。”


    連文晏也這麽叫了,這算是跟他親近吧,柳用想看來以後他要背著這個稱唿了,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房容祥點點頭,文晏轉向其他幾人問道:“你們是要跟大哥迴去,還是跟我去采辦?”


    “我跟大哥迴去吧。”鄭賢道。


    薑柔看一眼陳阿狗,陳阿狗深會她心意,說道:“那我和薑柔跟二哥走。”


    於是,大家兵分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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