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間,籌備忙碌的族長壽辰終於臨近了。


    一大清早,元央便在外麵緊鑼密鼓的隱隱喧鬧聲中醒了過來,神色間有些憔悴模樣。她睜開眼,春日的柔和光線映入視線,窗外綠意蔥蘢,她也沒心思去看,隻怔怔地望著白色床頂,並沒有起來的意思。昨晚輾轉半夜,此刻隻覺整個人都有些昏沉,卻並無什麽睡意。有些畫麵不受控製地湧上來,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淹沒。而阿零的臉總是無端浮現在腦海裏,揮也揮不散。那淡漠疏離的麵容,眼眸流轉間的神采,如同心畏又誘人的禁果,理智告訴她不要靠近,情感卻根本不受控製地想要更加貼近一寸。


    隻是那日阿零的話語,是元央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女子之間的禁忌情感,縱是她毫不在乎地願意奮不顧身撲火而至,卻不代表對方也是這般想法。何況那人又是看起來對什麽都好像渾不在意的阿零。


    每每念及這些,元央就覺得灰心喪氣,不知該怎麽做。


    胡思亂想間,耳邊響起一陣叩門聲。元央方偏過頭,房門已經被推了開,黑色的頎長身影披著一身日光出現在門口。元央心中一跳,已經飛快地收起了臉上的鬱結失落,勉強提了唇角招唿:“早。”


    “早。”淡淡的聲音落下,應話間水天零已經走到了床前,垂眸去望元央,“壽辰快開始了。”


    “我這就起來。”元央說著坐起身,掩下眼底情愫,也不去看水天零,起身去取床頭疊放好的衣物穿了上。如今天氣日暖,不過一件輕薄外衫,片刻就穿著完畢。


    “走罷。”


    話落,兩人偕同著往屋外走去。甫一出門,那些熱鬧聲便如潮水般湧來。在這一片熱鬧裏,元央卻隻覺心緒愈發寂寥。身旁女子淡然依舊,而自己卻早已亂了一腔心湖,無法像往常那般平靜處之。她刻意保持了距離,想要避開飄入鼻間的淡淡冷香,不想讓自己在這場無果的隱秘愛戀裏繼續深陷下去。


    兩人方走出院落,已經有丫鬟迎上來,道是炎初芷吩咐,讓她過來領兩人過去主院參加壽宴。


    一路上來往人潮顯然多了許多,都各自歡笑著寒暄。元央和水天零第一次到主院,發現此處景致極好,兩旁栽種的樹已經開了花,有淡雅香氣彌漫在整個院子裏。此時這裏兩旁已經布了膝蓋高的桌案,可容兩人並排而坐。元央和水天零方踏進主院,便看到不遠處的炎初芷站起來迎接,朝兩人露出一個溫和笑容,隨即招唿兩人在自己旁邊的桌案處坐下來。


    “我方才還在想你們何時到呢。”炎初芷聲音輕柔道,“剛起來也該餓了。我特意讓大哥將你們的座位安排在旁邊,好照應些。桌上的點心和酒水都可以用。再過會族長就會出來了。”


    “好的,謝謝。”元央點頭,朝炎初芷迴了一個笑。


    炎初芷的目光掃過元央有些腫的眼袋,神色關切道:“小央姑娘昨晚可是沒休息好?看起來有些沒精神。”


    “沒什麽。”元央聞言,尷尬地瞥一眼水天零,見她的視線跟著落在自己身上,硬著頭皮道,“隻是晚上一直做夢,有些睡不安穩,不礙事。”


    “小央姑娘傷勢初愈,切記注意身體。待會我讓小乙拿一些安神的補藥過去罷。”


    元央不好意思拒絕,隻好道:“那先謝過初芷姑娘了。”


    “不用客氣。”


    元央胡亂地點了點頭,沒什麽心思應酬,隻覺有點渴,下意識伸手去取桌上的酒壺。指尖方觸碰到酒壺把柄,已經有一隻手極快地探過來,按在了元央的手上。元央的手微微一顫,抬頭間,撞進水天零深邃眼眸。後者神色不動,薄唇輕啟道:“忘記我和你說過什麽了?”


    元央抿了抿唇角,神色間有幾分鬱卒,隻得自對方手下抽迴了自己的手,那份微涼卻似還停留在手背之上。她掩飾一般地低下頭去,清茶入喉,卻也不感解渴,隻覺索然無味。這滿腔紛亂愁緒,壓都壓不下,與周圍的熱鬧如此格格不入。那些歡笑言語,落在耳邊,反而徒增惱意,恨不得醉個幹淨。而如今卻連酒都碰不了一滴,心情怎麽能不更壞。


    水天零瞥一眼低著頭的元央,自己握緊了酒壺,緩緩滿上了一杯,放在唇邊輕輕抿著,並不說話。兩人之間有微妙的沉默氣氛。


    “姐姐。”


    正顧自悶頭間,炎初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元央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發現炎初寒朝這邊正走來。對方照例冷著一張臉,一路行來也沒有人不識趣地上去打招唿,想來大家都習慣了炎初寒。令元央詫異的是,炎初寒隻往炎初芷方向掃了一眼,也沒有什麽表情,便兀自走到炎初芷身旁坐了下來。兩人之間似乎刻意隔著些許空隙,並未緊挨著。


    這段時間來,炎初寒顧著在自己房間養傷,元央對她的冰冷性格也敬謝不敏,因此接觸不多,印象隻停留在對方為炎初芷冒險闖毒沼這件事上。本以為兩姐妹關係總應當緩和一些,但是此刻看來炎初寒還是如常冷淡,倒讓元央心裏不免犯了些嘀咕,心道這兩姐妹雖麵容像了七八分,但性格簡直天壤之別。


    待炎初寒落座,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若放在往常,元央必然好奇,想探一下炎初芷的口風。但此刻她情緒低落,也提不起什麽胃口,管自己一口一口喝著清茶,動也不動桌上糕點,很快就灌了自己一肚子茶水。她見壽宴還未開始,在阿零身旁實在坐不住,探身過去與炎初芷知會去趟茅房,起身便離開了。


    今日朱雀山莊顯得分外忙碌,來來往往的下人也腳不停蹄地奔走著。一路上有許多護衛值守,目不斜視地立得筆直。


    元央方轉過拐角沒有多久,便瞥見一道熟悉身影迎麵而來。來人身著一身紅色衣袍,襯得一張臉愈發白。眉目之間匿著一分冷血,連帶著唇角噙著的笑都顯得陰沉。


    見狀,元央完全是下意識往旁邊假山處一避,將身形隱了起來。對方顯然並未留意到她,兀自與身旁的人說著什麽。有隱隱話語落在元央的耳邊。


    “她們都來了?”


    “是。”


    “族長呢?”


    “應該快出來了。人已經都到齊得差不多。嫡係裏除了炎萊尚在外趕不迴來,其餘都在場了。”


    “很好。”炎席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飄入元央耳邊,“禮物可準備好了?”


    “嗯,炎席少爺請放心。”


    一聲輕笑落下,帶著丟下的話語散在風裏:“真是個有趣的日子。”


    轉眼間,炎席的身影往主院方向行了去。


    元央的心裏卻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預感升上來。她抬頭望了一眼主院,那裏的熱鬧依舊在繼續。所有暗湧都似潛伏在平靜之下,不知會有什麽未知變化發生。元央雖與炎席見麵不多,但接觸下來也隱隱覺得對方像極了潛在暗處的毒蠍,不露聲色,卻隨時打算突然給敵人致命打擊。念及此,元央不免擔憂,加快了迴去的腳步。


    然而等到了主院,身旁的炎初芷卻不見了。元央皺了皺眉,視線在對麵的桌案邊掃過,很快就找到了炎席的紅色身影。本低著頭抿酒的炎席,忽然就抬起頭來,視線不偏不倚地對上了元央。不知怎麽,元央的眼皮隨之一跳,而對方唇邊已經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目光似有深意,沉沉地在元央胸口撞了撞。


    不過這麽一瞥間,炎席已經移開了視線。元央的心神卻愈發不安起來。


    “阿零,炎初芷呢?”元央壓低了聲音問道。


    “有事離開了,等會就迴來。”水天零偏頭望向元央,似乎也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安,“怎麽?”


    “沒什麽。”元央搖了搖頭,也不知該如何說起心裏的不好預感。


    這樣等了片刻,炎初芷卻遲遲沒有迴來。眼看壽宴就要開始,元央眉間的焦慮愈發重了幾分,時不時目光就掃向主院門口。


    “你著急找炎初芷?”身旁水天零緩緩放下了手裏的酒杯,落下話道。


    “嗯……有些事想說。”


    “你且等等,我去幫你找來。”水天零說著,撐著桌案站起了身。


    “也好。”元央踟躕了下,還是點頭應了,頓了頓又囑咐道,“快去快迴。”


    水天零略一頷首,起身往外走去。


    目送著阿零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元央才移迴了視線,落在炎席身上。對方安坐如山,眼也不抬,手裏執著酒杯,悠閑地飲著。正注意間,元央眼前忽然蹦出一道紅色身影,遮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微微一怔,視線裏已經映入一張笑靨。


    “小央阿姨!”


    元央的緊繃神色這才稍稍緩了緩:“你怎麽跑過來了?你娘呢?”


    “娘在那裏呢。”炎小妹指了指不遠處的娘,清脆道,“我同娘說了,過來和阿姨打個招唿。”


    “乖。”元央端起桌上盛放點心的碟子,柔聲道,“要吃嗎?”


    “已經吃飽了。”炎小妹笑著露出牙來,說著湊到元央耳邊,悄悄道,“小央阿姨知道白白在哪裏嗎?”


    元央聞言,笑著摸了摸炎小妹的頭:“在院子裏呆著呢。這裏人太多,不能讓它被別人看到,要不然會被趕出去的。”


    “這樣啊,”炎小妹咬著手指,“那等會迴去後我可以找白白玩嗎?”


    “可以啊。”


    “謝謝小央阿姨!”炎小妹話語歡快地應了,突然湊過來親元央臉頰。隻聽“吧嗒”一聲,茶壺正巧被傾身過來的她撞了翻。元央見狀連忙扶了起來,才避免茶水流到身上。炎小妹調皮地吐了吐舌,連忙拿過茶壺,口中道:“呀。翻了!阿姨等等,我再給您去取一個!”


    元央本欲拒絕,對方卻已經拿著蹦躂著身子跑開了。不過一會,又捧著茶壺迴了來。


    “阿姨先喝著,我等壽宴完再去找你們!”丟下這句話,炎小妹又一溜煙地跑迴了娘親那裏。


    元央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去取茶壺,方傾了壺嘴,耳邊已經落了一聲男子渾厚嗓音:“族長來了。”元央連忙抬頭去看,果然見炎天燁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緩緩朝主位行去。


    心裏焦灼的元央將杯裏的茶水往口中倒去,視線卻飄向院門口。終於,兩道身影跟著出了現,朝自己這裏快步行來。


    茶水方入喉,元央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一股醇香酒意。她神色一怔,連忙取了桌上茶壺掀開來,頓時濃鬱酒香撲麵而來。她暗道不好,知曉怕是炎小妹大意倒了錯。正懊惱間,水天零已經走得近了。元央下意識將裝酒的茶壺放了迴去,端坐著正了神色,心裏不知為何並不願讓阿零知道自己誤飲了酒。


    待水天零和炎初芷兩人落了座,不等元央與炎初芷提及炎席的事,主位上的炎天燁也同時朗聲開了口:“今日承蒙諸位族人到來參加壽辰,炎天燁先在此謝過。”


    隨著炎天燁說話,周圍都開始安靜下來。元央一時也不好再與炎初芷交談,隻得壓下心頭焦慮,顧不得飲酒的後患,隻能強打著精神聽炎天燁講話。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說小孩子是很危險的生物。再可愛的也一樣!


    大家肯定也很期待小央喝酒的副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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