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口,微笑道:“本宮請陸公公過來,也沒什麽,隻是想問公公幾句話。”

    陸六福躬了身子,恭謹道:“娘娘有話還請吩咐,隻要是奴才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杜沅沅點了點頭,向碧痕使了個眼色,碧痕捧出一隻金漆托盤,遞到陸六福麵前,溫和道:“聽說陸公公一向喜好此物,這個還請陸公公收下。”陸六福見那上麵竟是一隻名貴異常的冶犀蓮池鼻煙壺,不由吃了一驚。

    他的確是喜好收藏鼻煙壺,憑著貼身伺候皇上的便利,他從各渠道所得、收納無數。但是,與眼前這隻比起來,卻都成了俗物。而貴妃娘娘如此慷慨賞賜,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他卻一時不敢托大了。

    陸六福急忙跪下,“這般貴重的東西,娘娘可折殺奴才了。娘娘有什麽話,就請問吧。”杜沅沅溫和而笑,但眼神卻犀利如刀,直盯著陸六福低垂的頭,“本宮迴宮也有幾日了,卻一直無緣得見皇上。本宮是想問問,這幾日皇上可是有了新寵了麽?”

    陸六福詫異地抬起頭看了杜沅沅一眼,杜沅沅適時地換了副幽怨的神色,陸六福心中一鬆,貴妃如此大費周章,不過是為了後宮爭寵。他暗暗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娘娘多慮了,這宮裏誰不知道,娘娘是皇上心口上的人。何況這幾日皇上一直在南書房內處理要務,根本就未招幸過妃嬪。”

    杜沅沅一臉釋然的表情,“如此甚好,公公快起來吧。今後,本宮還少不得要勞煩公公。”陸六福唯唯應著,站起身來,碧痕適時地將鼻煙壺塞到他的手中。陸六福急忙告退了出去。

    碧痕送出了陸六福,又走了迴來。杜沅沅問道:“陸六福麵色如何?”碧痕噗哧一聲輕笑,“陸公公在娘娘麵前一本正經。剛一出門,便迫不及待地將鼻煙壺拿了出來,不住把玩。很是高興的樣子。”杜沅沅喃喃道:“看來,他說的是真的了。”

    碧痕奇怪道:“娘娘要問的,果真是這些麽?”杜沅沅苦笑,“本宮身邊出了探子,本宮隻是想借此知道,是否有人從高昌那裏得到了什麽而到皇上那裏去告密。而本宮若直白去問陸六福,隻會令他起疑。莫不如以重金賄賂於他,讓他以為本宮意圖爭寵罷了。”

    碧痕接道:“那依陸公公所說,看來皇上還沒有得到什麽消息。娘娘接下來要如何?”杜沅沅的麵色已冷了下來,斬釘截鐵道:“接下來,就該放手一搏了。”

    碧痕聽得心頭一跳,禁不住叫了聲,“娘娘!”杜沅沅麵上忽然綻開個柔和的微笑,笑

    容裏卻有抹堅定,“碧痕,你去把蓉兒帶來,咱們到鴻慶宮惠姐姐那裏去坐一坐。”

    步輦停在鴻慶宮門前,杜沅沅抱著懿蓉走下輦來。還未進入宮門,鼻端便嗅到一陣素淡清脈的香氣。她的唇邊禁不住溢出了笑意,這分明就是瓜蔬的氣息,院內的那片小菜園定又是一片茂盛了。

    惠貴嬪帶著靜宓迎了出來,看到杜沅沅懷中的懿蓉,急忙小心接了過去,笑道:“鴻慶宮能得貴妃娘娘和榮國公主一並駕臨,真是三生有幸!”杜沅沅聽得好笑,嗔道:“與其在這裏聽你的渾話,不如讓咱們進去喝杯茶才是正經。”惠貴嬪向旁一讓,連聲道:“好,好,這要求倒也不難。請!請進!”

    二人說笑著走進院來。惠貴嬪引領著杜沅沅,徑自坐到了院內一角設的竹木漆幾旁的扭絲藤椅上,杜沅沅看那漆幾藤椅顏色清碧,襯著頭頂同樣翠綠的瓜蔓藤架,心頭不由一陣清爽。

    惠貴嬪招唿著宮女們上了茶,輕輕拍哄著懷中的懿蓉,向杜沅沅道:“你今日怎麽得空來了?”杜沅沅眼神微微一暗,麵上依舊是若無其事的淺笑,“這鴻慶宮我也好久沒來了,今日無事,特來和惠姐姐閑話。”

    一直安靜的懿蓉忽然“咿呀”起來,使勁向上伸著白胖的小手,二人循著望去,原來懿蓉看到了著青綠瓜藤間綴著的點點粉白小花,正在嬌憨而笑。杜沅沅心有所觸道:“惠姐姐這裏儼然是宮中的世外桃源,就連小小的嬰孩也喜歡這裏。”

    惠貴嬪正伸手摘下一朵小花,放在懿蓉的眼前逗弄,聞言笑道:“若是喜歡這裏,不如將你和懿蓉遷過來可好?”杜沅沅笑道:“好啊!若我沒了空閑,就煩勞你照顧懿蓉了。”

    惠貴嬪聞言一愣,杜沅沅雖是一臉笑意,語聲卻是十分鄭重。她抬頭看去,微有詫異,“莫非出了什麽事麽?”杜沅沅笑容不變,“難道惠姐姐連我的孩兒也不肯照看麽?”

    惠貴嬪心中疑慮更深,示意一旁的宮女將靜宓和懿蓉帶了下去,拉住杜沅沅的手,追問道:“你快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杜沅沅輕輕拍了拍惠貴嬪的手,“惠姐姐入宮已有年餘,加之照看公主有功,明日我便會向皇上求個恩典,晉封姐姐為妃。我知道姐姐向來不看重這個,但在這宮裏,唯有這樣才能不被人欺負。姐姐就聽我這一迴吧。”

    惠貴嬪更加驚訝,聽杜沅沅的語氣,竟似在料理後事一般。手不由握得更緊,急道:“沅沅,你若不說,這些我一概不允。”杜沅沅一直浮在麵上的笑容終於沉落

    了下去,歎息道:“我知道無法瞞你。”她忽然反握住惠貴嬪的手,“但你莫要管出了什麽事,隻要答應我,不論如何,都要照顧好自己,照看好靜宓和懿蓉。”

    惠貴嬪聽她語聲堅決,知道杜沅沅不肯告訴她,是不想將她卷入在內。她心中雖然焦急,但一時也無辦法,隻得道:“你不說定是有你的道理,我也不再問你。你放心,懿蓉,我一定會替你照看好。你也要記得,不論是什麽大事,一定要看顧好自己。”杜沅沅聽得心中溫熱,忍住將要出眶的眼淚,對惠貴嬪,也是對自己堅定道:“惠姐姐放心,還未到最後,我一定不會有事。”

    沈毓隨著碧痕匆匆進了懷玉宮,見杜沅沅獨自坐在殿內,一臉沉思之色。沈毓心中一跳,還未走至身前,便急忙問道:“你急著找我,可是出了什麽事?”杜沅沅聞聲抬起頭來,麵上有深深的憂色,“我昨夜夢到了曦兒,他生了病,不停地叫著‘娘’,”沈毓的心放了下來,“你不要擔心,隻是個夢而已,你是思念曦兒了。”

    杜沅沅站起身來,“不,你不知道,曦兒的聲音是那樣的大,叫得我的心都糾結到了一塊,我,我……”沈毓上前將她扶至椅中坐好,安撫道:“你若是擔心,我便派人迴去看看,很快便會有消息了。”

    “不!”杜沅沅忽然抓住了沈毓的手,“我要你親自迴去。”沈毓一怔,麵前的杜沅沅一臉熱切,“我有多重視曦兒,你當然知道。隻有你親自迴去,我才能夠安心。”沈毓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可是……”,杜沅沅打斷了他的語聲,“沒有什麽可是,你一定要替我迴去看看,我,我隻信任你。”

    沈毓看著麵前的杜沅沅目光清盈,似是泫然欲泣。心中一軟,不由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便是。”杜沅沅神色略有放鬆,卻仍不放開沈毓的手,“事不宜遲,你今日便啟程吧。”沈毓微有詫異,“今日便走?”杜沅沅道:“當然是越快越好,也好早些將消息帶給我。”沈毓壓下心頭疑惑,“好,我今日便動身。”

    杜沅沅的麵色有一絲放鬆,向殿外道:“碧痕。”碧痕垂手走了進來。杜沅沅向沈毓道:“我讓碧痕助你打理行裝。太醫院那邊,我會替你告假。你去吧。”沈毓點了點頭,“我不在的這段時日,你千萬要小心。我會盡快迴來。”杜沅沅笑容淺淺,“我怎會有事?你放心去吧。”

    沈毓走出了宮門,跟在身後的碧痕道:“出城馬車已備好,娘娘還在京城外為大人備好了快馬,奴婢在這裏祝大人一路順風。”沈毓並未接話,卻

    目光灼灼地看著碧痕,沉聲道:“一定有事發生了,是不是?”碧痕垂下眼簾,似在躲避他的目光,“娘娘一切都好,會發生什麽事。而且,”碧痕抬起頭來,“娘娘既然安排大人離開,自然是有娘娘的道理。天色不早,請大人早些啟程吧。”

    沈毓忽然微笑,“既如此,下官就告辭了。多謝碧痕姑娘。”說罷,轉身登車而去。

    杜沅沅坐在書房內,手中雖捧著書卷,但目光卻透過半開的軒窗,不知飄向了哪裏。

    房門外傳來碧痕的聲音,“娘娘,奴婢迴來了。”杜沅沅急忙放下書卷,“進來!”碧痕走進房來,向杜沅沅微微點了點頭,杜沅沅似是鬆了口氣,以手支額向椅中一靠。

    碧痕看著杜沅沅疲乏的麵色,忍不住道:“娘娘為何堅持讓沈大人此時離開?難道就不想讓沈大人助娘娘一臂之力麽?”杜沅沅一聲長歎,“這一場沒有十足把握的仗,無謂再搭上旁人了,就讓本宮一力承擔吧。”

    過了一刻,杜沅沅抬起頭來,見碧痕依舊站在當地,便問道:“還有事?”碧痕點頭,“禦膳房的劉旺公公正在外麵候著,說是剛從宮外采辦了好材料,給娘娘做了時新點心,奴婢見娘娘累了,正猶豫該不該稟告娘娘。”杜沅沅“騰”地站起身來,麵含喜色,“快讓他進來,還有,沒有本宮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劉旺拎著一隻提盒走了進來,先向杜沅沅行了禮,然後道:“奴才這點心經過高人指點,一定合娘娘的口味。”杜沅沅點頭,“拿來給本宮看看”。

    劉旺將提盒放至杜沅沅眼前,掀開盒蓋,端出一碟點心。他卻隻將點心放在一旁,將提盒又向杜沅沅麵前推了一推。杜沅沅自是明白,目光投注在那提盒之內,隻見裏麵竟是一根繡著對稱珊瑚紋的八寶四經絞羅腰帶。她將那根腰帶拿出,翻開裏料,一個“敏”字赫然在目。

    看著這根腰帶,杜沅沅又驚又喜,這便是她那日借品嚐點心的名義賞賜劉旺的萬字荷包夾層內塞的密信的內容,讓杜子玨還原“蝙蝠”首領腰上那根八寶四經絞羅腰帶。想不到才短短的時日,杜子玨竟然辦到了。

    杜沅沅將腰帶小心折好收起,有了這個證據,等於是給她正在進行的計劃又增加了一個有力的籌碼。

    她向劉旺道:“替本宮多謝給你指點的高人,還有,”她忽然向窗外望去,悠長的語聲顯得意味深長,“近日天氣變化頻仍,要他務必小心。”劉旺順著她的視線,遠處正是鳳儀宮高高昂起的飛簷一

    角,劉旺微有迷惑,卻依舊恭謹道:“奴才一定帶到。”

    劉旺退了出去。杜沅沅提筆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字,又拿出一個腰牌,一並遞給碧痕,“你即刻出宮,到城東的曹氏米店去,將這封信交給店主,告訴她時機到了。餘下事宜可聽從店主安排。”碧痕點了點頭,將那封信貼身藏好,走了出去。

    杜沅沅起身走至窗旁,伸手將軒窗大開。錦繡皇城的紅牆碧瓦凸顯在她的麵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麵上現出決絕之色。有一縷極細的語聲慢慢在風中飄散,“時機到了。”

    v端午粽宴v

    卯時剛過,杜沅沅便悄然起了身。她昨夜醜時才就寢,算起來,不過是兩個多時辰,但是,她卻早已沒了睡意。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宛如藏著一團熊熊的烈火,燒灼著全身,引得周身的血液似都在嘶喊、奔騰。

    她推開殿門,信步走入院中。漫天寥落的星晨漸漸隱去,又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她仰起臉龐,任憑帶著輕寒的曉風拂過她微微發燙的臉頰,借以平息她心中的激越與澎湃,但那燃燒在心中的火焰依舊濃烈與高漲。

    今日是五月初五,皇曆上端端正正地寫著:端午。對杜沅沅來說,這一日,不僅僅是一個皇家祭祀龍神的節日,還是她籌謀大計劃的日子。麵對這樣的日子,她不能不激動,也無法不激動。她一直以來的隱忍與辛苦,一直以來悄無聲息鋪陳的這場戰爭,終於要在今日有一個了結了。一切的成敗都會在今日拉開大幕,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碧痕走進寢殿時,杜沅沅正坐在妝奩前,手持一把鏤花鑲碧玉的銀梳,緩緩地梳理著一頭青絲。碧痕暗自歎息一聲,緩步上前,看著映在玳瑁菱花鏡裏那張篤定堅強的麵容,目中有深深的憂色。

    杜沅沅笑得雲淡風輕,將手中銀梳遞給碧痕,“給本宮梳個百鳳迎仙髻吧。”碧痕點頭接過,細心將杜沅沅的烏發梳順,再輕輕盤起。她微微抬了頭,看到鏡中杜沅沅異常淡定從容的麵容,一聲歎息不經意溢出了口。

    杜沅沅的手中正把玩著一支墜珠累絲牡丹,聽到碧痕的歎息聲禁不住微微頓了一下,她自是明白碧痕在想些什麽,也不點破,故意嗔道:“小心些,今日本宮還要參加昭順閣的端午粽宴,若是弄亂了發髻,本宮還怎麽見人。”碧痕聽了不禁失笑,麵色也放鬆了許多。

    正梳妝間,陸陸續續有宮女進殿,有的在壁上張掛龍舟呈祥掛屏,有的在彩釉雙耳瓶內插好五福五瑞花,有的在殿門上

    懸吊起艾草和菖蒲,還有的在紫金琺琅香爐內放上了菖蒲香。這些都是皇家端午照例要有的排場。按例,端午這日,清早,皇帝便要出城到湘芷河邊祭祀龍神,而各宮各殿則需張掛吉物。龍神祭祀完畢,皇帝會向各宮賞下端陽貢,午時則在宮中擺下端午粽宴。

    杜沅沅看了看天色,水邊祭祀應已完畢,差不多到了各宮領受端陽貢的時辰。果真,沒過多久,殿外便傳來陸六福的聲音,“請貴妃娘娘領受端陽貢。”

    杜沅沅姍姍走出殿去。隻見陸六福領著一隊手捧端陽貢的太監一字排候在殿前。而在他們身前,一身雙色紗繡金龍袍服的英帝笑容暖暖,長身玉立於當地。

    自杜沅沅迴宮後,二人便一直未曾見麵。此時英帝意外出現,杜沅沅微有錯愕,心念電轉之間福下身去,“臣妾參見皇上。”突覺有一雙溫暖的大手將自己扶住,耳邊是英帝溫和的聲音,“你我還需這些虛禮麽?”

    杜沅沅心中微酸,依舊拜下身去,不假思索道:“皇上國務繁忙,能於百忙之中來看臣妾,臣妾感激不盡。臣妾這裏一切都好,不敢耽擱皇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珠簾不卷夜來霜之沅沅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心紗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心紗羅並收藏珠簾不卷夜來霜之沅沅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