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溫柔地看著亭外。在亭外的小徑上,已經一歲大的安國公主靜宓正在奶娘和一眾宮女的簇擁下蹣跚學步。

    突然,小靜宓沒站穩,一跤跌坐在地上,小嘴一扁,哇哇大哭起來。惠貴嬪急得變了臉色,忙奔過去,將靜宓攬在懷裏,又拍又哄,絲毫不在意靜宓的眼淚、鼻涕弄髒了她身上的紫棠色宮服。

    杜沅沅默默看著這一切,暗暗道:“芫雪,靜宓的容貌與你越來越酷似,惠姐姐待她如同己出。如今,你可以瞑目了。”她低頭看到搖籃中粉團似的小臉,遙想著曦兒的模樣,心中低歎,那個莆一出生便離開了娘的小嬰兒隻怕也有這麽大了,隻是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惠貴嬪走迴亭中,看到杜沅沅一臉落寞的神情,不由喚了聲,“沅沅!”杜沅沅忍下心中酸苦,笑著抬起頭來。惠貴嬪歎道:“和我你也要這般生份麽?”一句話說得她轉瞬間失卻了笑意,猛地撲到惠貴嬪懷裏,淚落如雨。惠貴嬪並不知道杜沅沅換子一事,以為是為了淳婉儀而傷心,便輕撫著她的烏發道:“君恩難測,後宮裏的女人大抵如此,凡事隻有放開胸懷。”

    杜沅沅悶聲不語,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挫敗。她一直以為,隻要他們彼此相愛,隻要他們的感情堅貞不渝,隻要她足夠堅強,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計較。但是,她忽略了,這裏是古代,這裏是後宮,而她愛的那個人是擁有三宮六院的皇帝。即便是英帝隻愛她一個,也不可能驚駭世俗地奉行現代的一夫一妻。他與她的世界,永遠有無數的女子來分享。這一次,就算是林錦兒以不光彩的手段得了寵幸,但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究竟還會出現多少個象林錦兒一樣妄想飛上枝頭的女子。

    明年三月,又是三年一屆的選秀之期,到時,又有新的佳麗充盈掖庭。當中不知又有多少表麵溫柔甜美,背後不擇手段之輩。此時,她終於能夠體會申雪漪臨死之前送她的那句,“這宮裏,永遠沒有最後的勝利者”的含義了,而她也已經累了。

    杜沅沅閉上眼睛,幽幽歎息。靜默了一刻,她低低道:“惠姐姐,你照看著懿蓉,讓我獨自呆上一會。”惠貴嬪明白她是要好好想想,便點了點頭。杜沅沅便沿著意暢亭旁的小溪向前行去。

    沈毓隔著幾樹剛剛發芽的碧桃,呆呆地向這邊望著。杜沅沅的痛苦、哀傷與無奈,他全都看在了眼裏。昨日迴宮,他也聽說了淳婉儀之事。腦中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她會怎樣,隻是二人已隔了一道厚厚的宮牆,無法再如千液苑般隨意見麵。好不容易熬

    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一大早,他便有意替另一個太醫到宮內例診,幸運的是,竟真的碰到了她。

    沈毓距杜沅沅頗近,近得都可以看到她睫毛上晶瑩的淚滴。他的頭腦一下子熱了起來,不顧宮裏非傳召不得入見的規矩,分花拂柳走上前去,突兀道:“你何必要受這樣的委屈?”杜沅沅被這突如其來的語聲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沈毓。

    沈毓又向前一步,眼神專注而熱切,“你並不是平常女子,難道這就是你想過的日子?難道你寧願深陷日複一日的算計?”杜沅沅聽那話語句句都擊中自己的心坎,禁不住倒退了一步,麵上顯出張惶的神色。沈毓的語聲轉柔,“你可曾想過……”“出宮”兩個字還未出口,忽聽惠貴嬪的聲音道:“什麽人如此冒失?”

    杜沅沅腦中翻來覆去都是沈毓的話,正自迷茫,忽然聽到惠貴嬪質問聲,不由得悚然一驚,立時清醒過來,見惠貴嬪正一臉責難地看著沈毓。杜沅沅迴想起沈毓剛剛的麵色和語聲,更加坐實了她在千液苑中的那個想法,沈毓的確是對她動了心思。忽又想到自己此刻的處境,心中煩亂,不由低歎一聲,道:“惠姐姐,不妨事,是我看他經過,有些話要問他。”惠貴嬪盡管心有狐疑,見杜沅沅如此說,也不好再攔,便點了點頭,向意暢亭那邊去了。

    杜沅沅挨著溪邊的石凳,輕輕坐了下來。麵前溪水清澈,潺潺而去,間或漂過落花幾瓣,嫩粉、雪白、桃紅,沉浮其間,似乎與溪水纏綿在一起,久久流連不去。

    杜沅沅低喃了句,“這又是何苦?”忽然朗聲道:“這清溪宛轉,落花繽紛,真是令人賞心悅目。隻可惜,它們都有各自的去處。溪水要匯入江河,落花要歸於塵土,終究走的不是一路。沈毓,你說是也不是?”沈毓渾身一震,杜沅沅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說這樣的一番話,分明是指“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沈毓並不答話,走近溪邊,隨手撈起落花一瓣,以衣袖將上麵的水漬潤幹,呈至杜沅沅眼前,低低道:“你既不是它們,又怎知它們的想法?”說罷,眼神灼灼地向杜沅沅看了過來。

    杜沅沅不由自主接過,突然感到一陣慌亂,將那片花瓣又扔迴了溪水之中,看著它悠然漂遠,堅決道:“剛剛的話切莫再提了。對了,石脂水的事查得如何?”沈毓見杜沅沅有意轉開了話題,雖是無奈,卻也端肅起麵容,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小的木牌來,遞給杜沅沅,“已有了些眉目,你且看看這個。”杜沅沅接過木牌,隻見木色烏紫,周邊雕著紋飾,下端還係著雙環如意的

    絲滌。

    杜沅沅認得,這種木牌是內務府的係名牌。所謂係名牌,指的是證明後宮裏宮女和太監身份的木牌,它的作用類似於現代的名片。在每名宮女或太監入宮之初,內務府都會將其姓名刻於製好的木牌之上。除非是身故或者是出宮,係名牌便一直要佩在身上。杜沅沅知道沈毓不會無緣無故拿個係名牌給她,便將木牌舉至眼前,隻見木牌正中,“岫煙”兩個字赫然在目。杜沅沅微有些愕然,岫煙已死在了翔鳳居的那場大火,她的係名牌未同主人一樣化為飛灰,竟然落到了沈毓的手裏。

    沈毓的麵上是如釋重負的神氣,“這就是那場大火留下的唯一證據。”他看著溪水流去的方向,鄭重道:“那段時日,我常在別苑後山遊蕩。發現距別苑大概半個時辰的路程有一個水潭,潭水色澤墨黑,凝如脂膏,氣味刺鼻。我知道那便是石脂水,便在那四周查看。那水潭四周都是茵茵綠草,當中有兩道極重的轍痕,顯然是被載著重物的車駕所壓。而在車轍旁的草叢中,我發現了岫煙的係名牌。”

    杜沅沅聽到這裏,腦中直如醍醐灌頂,一下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接道:“千液苑傾倒如意桶地點就在後山,而後山有石脂水一定是雜役小太監私下裏都知道的。皇後住進翔鳳居後,一直苦思滅口之法。也許是小太監和宮女們玩笑說起,也許是別的什麽,總之在機緣巧合之下,皇後知道了後山石脂水之事,然後便想了個火燒連城的法子。而為了掩人耳目,便派岫煙跟著小太監親自去取石脂水,但岫煙不知怎地將係名牌失落在潭邊。後來,岫煙被大火燒死,失落係名牌之事也未被皇後發覺,否則,以皇後如此縝密的個性,一早便將岫煙的係名牌尋迴毀掉。斷然不會放在潭邊,留下一個如此大的漏洞。”

    沈毓點首,“事情的經過應該就是如此,如今,我們可算是掌有一個十分有力的證據。你不如把它呈給皇上,即便是不能完全指證,隻怕皇後也無法自圓其說。”杜沅沅心中也是興奮異常,驀然想起英帝那日從火場迴到雲中小築時,問過她的那兩句話,當時提到什麽“大齊開國”和“宮家”,曾令她莫名其妙,後來她仔細想過,英帝似乎是從那場大火中想到了別的什麽。她的心中有了幾分猶豫,想了一想,便道:“這個證據你先收好,等我弄清楚些,再拿出來也不遲。”

    沈毓也不追問,仍將岫煙的係名牌納入懷中收好。忽然抬起頭,看著杜沅沅,似是欲言又止。杜沅沅心中奇怪,便問道:“還有什麽?”沈毓竟然歎息了一聲,悠悠道:“誰叫在下是個君子,

    有件事還是告訴你的好。”杜沅沅雙眉微挑,好奇道:“是什麽事?”

    沈毓仰首望天,麵上現出深思的神色,“我入宮做太醫已有三年,但因一貫獨來獨往,並沒有什麽知交,但有一個人卻是例外,這人便是太醫院的同僚劉正。”杜沅沅心中詫異,此時此地,沈毓竟然講起同僚來,卻不知是為了什麽。沈毓繼續道:“劉正醫術不差,且人如其名,為人正直敦厚,我同他頗談得來。這次從別苑迴宮,本想同他小酌幾杯,但是,卻發現已經尋不到他了。問起來才知道,劉正已於三個月前稱病辭官而去。”

    沈毓的麵上現出悲憤之色,忽然冷笑了幾聲,“稱病辭官?純屬無稽之談!”“為什麽這麽說?”杜沅沅問,沈毓道:“劉正的夫人遠在潞州鄉下,因身體不好,便未隨他上京。但劉正夫婦伉儷情深,身邊時刻放著他夫人的一柄象牙櫛梳,以做念想。我去找劉正時,竟發現那柄櫛梳被扔在屋中角落,且已斷成兩截。試想,劉正若是真的辭官而去,怎麽可能將素日裏如此重視的東西棄於屋角。我想,他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了。”杜沅沅聽得驚心,忍不住問道:“他一個小小太醫,會出什麽事?”

    沈毓道:“我也是如此想法,但是,我卻無意間發現了他留下的一項出診記錄。”杜沅沅知道,按照宮規,宮中太醫的每次出診都要詳細登記造冊,以備日後查詢,而這些登記均由太醫院集中保存。沈毓能查到劉正的出診記錄原本也不奇怪。沈毓似是知道了杜沅沅的心中想法,搖頭道:“我所查的出診記錄並不是存在太醫院中的那份,而是我們私下裏記錄的一份。我與劉正同為太醫,日常也曾切磋醫術,久而久之,便將每次出診的藥方及病因記錄在一本小冊子上,偶爾共同研究。這本小冊子如今便放在太醫院中我們慣常用的案頭。但奇怪的是,在太醫院中保存的那本正式記錄上,劉正的這一次出診竟然是個空白。”

    杜沅沅漸漸聽出了眉目,“劉正的失蹤,起因莫非是這次的出診?”沈毓麵容肅冷如冰,看向一個地方,反問道:“你可知道劉正是為何人而出診?”杜沅沅看著沈毓目光指向,驚訝道:“難道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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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催情

    藥v

    早春時節,空氣中隱然有新鮮的泥土氣息,似乎還帶著幾分濕意,但天清氣朗,視線極好。杜沅沅看得清楚,沈毓目光所指分明就是懷玉宮的方向,劉正在太醫院出診記錄簿上無端消失的那次出診記錄當然不可能是她的,而懷玉宮中除了她外,還有一人,就是林錦兒。

    杜沅沅明顯捕捉到了什麽,劉正到林錦兒處出診,而後失蹤,出診記錄被抹掉,林錦兒受寵幸,懷孕,這些事件恰巧都發生在三個月前,難道說它們當中有什麽必然的聯係?

    杜沅沅忽然問道:“劉正記在你們用以切磋的小冊子上的藥方是個什麽方子?”沈毓的麵上露出欽佩之色,杜沅沅可真是心思通透,一下子便問到了點子上。沈毓想著那個方子,麵上竟然露出奇怪之色,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向杜沅沅看了過去,緩緩道:“出診的緣由是淳小儀偶感風寒,但方子開的卻是蕪青、曼陀羅……”杜沅沅對醫術並不精通,倒是覺得沈毓的神色十分詭異,詫異道:“到底是什麽?”沈毓幹咳了兩聲,目光轉向一側,似是在掩飾什麽,含糊不清道:“是催情之藥。”

    “什麽?”杜沅沅霍然站起,劉正給林錦兒開的方子竟是催情之藥,難道這便是林錦兒那夜被寵幸的罪魁禍首。這個林錦兒的膽子不可謂不大,按宮規,後宮嬪妃以催情之藥媚惑皇上乃是死罪。而以林錦兒當時一個小小的從五品小儀的身份,是萬萬做不了如此大的事的,背後一定有人在撐腰,那人定是皇後。

    皇後趁著她在別苑待產,英帝身邊空虛之機,急於讓自己一手扶持的林錦兒成為新寵。但未料到的是英帝心中隻是牽念著她一人,對林錦兒全無興趣。皇後無法,便想了個逼君就範的法子。以林錦兒偶感風寒之名,招來太醫劉正,逼他開下了催情的藥方。事後,為免事情泄露,不僅抹去了太醫院中劉正的出診記錄,還將其殺了滅口,然後編造了劉正稱病辭官的謊言。那夜,英帝本就有了七分酒意,林錦兒趁其不備下了。然後便有了一夕恩寵,繼而珠胎暗結,大功告成。而玉蔻的死一定也是發現了這個秘密的緣故。

    沈毓也想通了前因後果,但此刻眉宇間卻若有所思,“那個方子雖是催情的藥方,但卻有一點奇怪之處。”杜沅沅本以為此事真相已然大白,卻沒想到中間還有些疑點,便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沈毓繼續道:“劉正的醫術一向不弱,我們平日裏切磋,互有輸贏。但是這一次,他開的這個方子卻有一個很大的失誤。依他平日裏的所為,似乎不應出現這樣的失誤才對。”沈毓

    眉間的沉思之色更深,“那方子當中有一味藥份量極大,那味藥便是曼陀羅。要知道曼陀羅本有致幻作用,若是份量得當,可使人極度興奮;若是份量過大,則會讓人暈迷。依照劉正的方子,隻會讓人在很短的時間裏便沉睡過去,根本起不到催情的作用。”杜沅沅的麵容亮了起來,沈毓有力道:“這些的解釋隻有一個,劉正的正直讓他有意如此,而那夜的皇上與淳婉儀的春宵一度也許隻是個謊言!”

    杜沅沅的心中起伏不定,“若是那一夜什麽都沒有發生,那麽淳婉儀肚裏的孩子是怎麽迴事?難道說……”杜沅沅腦中突然有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答案,林錦兒根本就沒有懷孕。而玉蔻的死也許不是因為發現了林錦兒給英帝下了,而是因為她知道那夜什麽都沒有發生。

    沈毓道:“淳婉儀懷孕一事,還要進一步證實。如今,皇後指定讓太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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