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策軍調防。而且,不是整批調換,而是一隊一隊的進行。”

    杜沅沅聽了大吃一驚。精策軍乃是鎮守除京城外各地的軍隊,怎麽可能與禁宮守軍進行調防。而且,大凡調防必須是全軍調換,怎麽可能是小股行動。這裏麵到底隱藏著什麽玄機?有個念頭在她腦中突然迸發出來,隻是太過匪夷所思,一時又不敢確定。難道是……,杜沅沅臉色發白,騰地站起。蘭兮見杜沅沅如此,也嚇得變了臉色,急忙上前來扶,杜沅沅擺擺手,急急道:“去,快去將淩海喊來。”蘭兮不敢怠慢,飛速跑出去喊淩海。

    杜沅沅平複了一下,又問梅萱,“你表哥何日出宮?”梅萱道:“就在這三日內了。”杜沅沅點點頭,“本宮準你去見表哥,隻是切不可向任何人提及今日我問你之事。”梅萱自然是喜不自禁,連忙答應,告退了出去。

    淩海垂著手站在杜沅沅的麵前。杜沅沅早已恢複了平靜的神色,淡淡道:“那個人是時候該用一用了,明日本宮便要消息。”淩海心領神會,答了聲是便轉身出去了。站在一旁的蘭兮道:“才隻這麽短的時日,那人真的能用得上麽?”杜沅沅歎息道:“事情緊急,也隻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轉天一早,淩海便神色急迫地跨進了殿門。宮內正擺早膳,蘭兮在一旁布菜,杜沅沅用刻花的銀筷子夾了隻百花鴨舌,還未送進口中,便看見門外踏入的淩海欲言又止的神色,道:“可有什麽發現?”淩海緊走兩步,附到杜沅沅耳畔,低語了幾句,杜沅沅點了點頭,道:“抓著這條線,繼續查下去。”

    淩海下去安排。杜沅沅這邊卻也沒了食欲,不顧案上紋絲未動的早膳,起身進了書房。過了一刻,杜沅沅拿著一封火漆封口的書信,交給蘭兮,叮囑她轉給劉旺,務必於今日送出宮去,交到杜子玨手中。

    透過翠鳥宮紗的窗扇,窗外已是日影西斜。這個黃昏同那些過去的無數個黃昏一樣,寧靜而安然。但隻有杜沅沅心裏明白,這樣靜好的時光,隻怕很快就要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所打破了。

    自從從梅萱口中聽到調防的消息,杜沅沅私下裏便派人細查,雖未查到半點蛛絲馬跡,卻發現禁宮守衛中突然多了許多生疏的麵孔。這次的調防竟然被隱瞞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梅萱和那個表哥的依依不舍,恐怕眾人都要被蒙在鼓裏。這樣的調防顯然不是英帝的旨意,而宮中唯一有實權調度禁軍除了英帝,還有一個人,便是景寧宮裏的太後。

    冬至祭天一案,英帝顧念母子親情,

    並未追究太後責任。但杜沅沅與英帝不同,同樣身為女人,同樣曾經為家族所累,杜沅沅對太後竟然有一絲奇異的了解。她一直覺得,表麵與世無爭的太後一定還會做些什麽,因此,她便私下裏授意淩海,在景寧宮裏安插個人,以備日後不時之需。這個人雖進了景寧宮,卻因時日尚短,還未取得太後的信任。但此時事情緊急,杜沅沅已顧不了許多,隻能讓那人冒著暴露的危險,讓淩海傳話過去,一定要查到太後近日的舉動。

    因時間緊迫,安插的那人雖然並未查到些什麽,但是,卻也提供了一條有利的線索,就是甚得太後信任的景寧宮總管太監王興近日竟頻頻不在宮內。一個總管太監,不在宮內,還能去哪裏。淩海作為敬事房的總管,禁宮所有太監的頭頭,當然知道如何去查。他調出了近些日子的出宮記錄。發現王興每隔幾日總要出宮一趟,而近日是越發頻繁。出宮的事由無外乎是給太後采辦時新茶葉。這個事由本屬平常,但如此頻繁卻又透著些不明的意味,似乎是在秘密籌備著什麽。

    聽了淩海的迴報,杜沅沅聯想到禁軍調防一事,心中的那個念頭越發清晰,景寧宮中那個慈祥和婉的太後隻怕是生了異心,要謀反了。因此,她迅速將此事秘密告知了杜子玨,讓他在朝堂之上要多加注意。而宮裏王興這條線,她也囑意淩海一定要盯緊細查。

    隔天,王興象往常一樣又出了宮。隻是,這一次他並不知道,他的身後,早已盯了幾雙機警的眼睛。

    王興出宮後,沿著大街走走停停,逛了數家茶葉鋪子,的確是一副采辦茶葉的模樣。一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最後進了一家位於偏僻街角的“吳記茶行”。進去之後,過了盞茶時分還未見出來。跟蹤的人都已發了急。又過了一刻,一個穿著藏青衣袍普通客商打扮的人從茶行裏走了出來,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跟蹤之人並未注意,依舊躲在茶行附近窺視。卻好半晌未見一人出入,這才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忽然想起剛剛走遠的那個客商,那身形和樣貌明明就是易衣而行的王興。眾人竟是中了他的金蟬脫殼之計。

    因此,一行人又急起直追。一直追過了數條大街,竟發現那個假扮成客商的王興還在前麵慢條斯理地走著。大概是他每日出宮都是如此做法,今日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身後會有人跟蹤,一時托大,卻不知道自己形跡早已落在他人的眼內。

    王興一路向前,突然拐進了路邊的一家酒樓,似乎與樓中夥計頗為熟悉,點了下頭,便進了二樓的雅間。眾人扮作普通茶客,坐在一樓大

    廳內,等了多半個時辰,方才見王興從雅間中出來。

    淩海派出的跟蹤之人也是頗為機靈,一人仍跟著王興,其餘則守在酒樓內,單等與王興會麵之人露臉。王興走後,大約過了一刻鍾,雅間的門才緩緩被人從裏麵推開,一個寶藍錦袍的男子走了出來。那跟蹤的也是在宮裏麵當慣了差的,此時一看,驚得差點露了形跡。那男子容貌與英帝有些相似,說起來也是來頭甚大,乃是英帝同父異母的弟弟,是先皇的嫦妃所生的兒子,現被封為河間王的齊昊琨。

    杜沅沅聽了淩海的迴稟,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太後私下裏與河間王密謀,隻怕是坐實了謀反的罪名,真的要謀反了。

    幾日後,懷玉宮中接到了禦膳房送來的時新點心,據說是剛剛研究的新式樣,特地給昭儀娘娘送過來嚐嚐鮮。蘭兮打開金漆提盒,三層提盒內,每層各裝了個水琉璃的小碟,依次盛著杏仁佛手、花盞龍眼、翠玉豆糕。盛器精致,點心小巧,加之色澤膩白粉嫩生綠,聞之異香撲鼻,確實是花了不少心思。蘭兮單單將翠玉豆糕端至杜沅沅麵前,低聲道:“禦膳房的劉旺公公說了,請娘娘務必要嚐嚐這一碟,材料都是從宮外麵尋來的,可不容易呢!”杜沅沅一聽,便知這碟翠玉豆糕肯定有古怪,麵上卻無一絲異樣,隻懶懶地對房內侍立的宮女道:“近來這身子越發懶了,點心就擺在這,你們都下去吧。”眾人依次退出房外,杜沅沅這才從碟中拈起一隻,端詳半晌,輕輕一掰,一隻卷得極細小的紙卷赫然出現在眼前。杜沅沅微微一笑,想不到杜子玨如此細致小心。

    杜沅沅輕輕展開紙卷,看了一會,心裏忽然一鬆。原來,申氏一族被貶,英帝對太後也並未掉以輕心,早就讓杜子玨關注著朝中的動靜。而之所以未告訴杜沅沅知道,是怕她過度勞動心神,動了胎氣。杜子玨近日也察覺了朝中隱藏著一股暗流,卻不知從何下手。杜沅沅提供的線索卻讓他順利一查到底。事實是,太後與禁軍統領趙奐、河間王齊昊琨意欲逼宮,改立齊昊琨之子齊銘韞為帝,而其子齊銘韞年方五歲,還是個垂髫小兒。太後此舉,不過是鏟除與自己政見不合的英帝,另立一個傀儡而已。

    事情既已查清,必須馬上告訴英帝知道,杜沅沅想了一下,叫進蘭兮,叮囑她親自去禦膳房歸還提盒,並轉告劉旺一句,“既是宮外尋得的好材料,就不要藏著掖著。不妨給大家都看看。”蘭兮一字不漏地一一轉述,劉旺自然是明白的,沒過多久,話便已傳到杜子玨耳中。

    杜沅沅將那隻紙卷攤平在

    案上,又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將它細細撕碎,打開一旁的彩繪青釉薰爐,看著爐中的微藍色火苗將紙屑一點一點吞噬,直到化為黑灰。心中五味雜陳。皇家內部的權勢傾軋,竟然連母子親情都不顧,對他們來說,究竟什麽東西才是值得珍視的。

    英帝接到了杜子玨的密折,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宣告破滅,一時之間,隻覺得無限酸楚,充斥在心頭的已不知是怒是悲。忽然想起了杜沅沅沉靜的笑顏,便象被什麽追趕一樣,急急進了懷玉宮。將站在案前的杜沅沅一把抱入懷裏,久久不語。

    杜沅沅明白英帝必是已知道了太後謀反之事,心頭定然難過。便佯做不知,隻是溫婉笑道:“此時怎麽有空過來?”說著,一麵將英帝讓到椅中,一麵向蘭兮道:“將那瓶桂花露和庫房裏那隻夜海進貢的紫晶杯取來。”不一刻,蘭兮便用托盤端著一隻細頸白瓷長瓶和一隻精致華美的紫色水晶杯走了進來。

    杜沅沅上前接過,並不急於打開,卻絮絮道:“懷玉宮東邊牆下有兩株月桂,每到八月便花朵盛放,馨香滿枝。我曾聽說一個法子,說是將開得最盛時的桂花摘下,塞入白瓷瓶中。待塞滿半瓶,再加入蜂蜜和清甜的米酒,然後埋在月桂樹下。瓶中的桂花慢慢溶解後,與蜂蜜和米酒混在一起。同時,又吸收了月桂樹的精氣。整一年後,再取出來,就成了清澈甘甜的桂花露。”

    杜沅沅看了英帝一眼,見他的臉上已不複剛剛的陰鬱神色,似是沉浸在自己的講述中,便微微一笑,繼續道:“去年的此時,我炮製了四瓶,如今卻隻剩這碩果僅存的了。你可知是什麽緣故?”英帝搖搖頭,杜沅沅道:“其中一瓶是我太過心急,不足一年便取出試嚐,瓶中雖已成露,卻不夠香醇。另兩瓶卻是我太有耐心,誤了取出的時辰,以至於變了味道。隻有這一瓶,是我算好了日子,剛好一年,便即取出。”

    杜沅沅說著,忽然將瓷瓶口蠟封一掀,隻聽得“啵”的一聲,一股醉人的香氣便已撲了出來,縈繞在鼻端,沁人心扉。杜沅沅將瓶中酒露倒入紫晶杯中,隻見那桂花露色澤淡金,濃濃釅釅的,如同一塊半融的琥珀。在紫晶的映襯下,溫潤軟膩得仿如最光滑的絲緞一樣。雖還未喝到口中,但光看那樣子,就已經令人目眩神迷了。

    杜沅沅將紫晶杯親手捧至英帝唇邊,嬌笑道:“你嚐嚐看。”英帝伸手接過,深深地嗅了一下,舉杯一飲而盡,隻覺一股甘香順滑入喉,那股說不出的芳香氣息在唇齒之間久久不去。不由讚了聲好。

    杜沅

    沅隻是微笑,道:“釀桂花露的事情雖小,我卻也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固然是有些耐心才好。但事到臨頭,不如早下決斷,才不至於後悔。若不是我猶豫,還可以讓你多喝上一杯。現在,也隻能等明年了。”說罷,目光別有深意地看著英帝。英帝一征,嘴中喃喃道:“早下決斷,早下決斷!”反複念了幾遍,忽然站起身來,道:“你且歇著,有些事我還要料理一下。晚些時候再過來。”

    杜沅沅含笑頷首,心知這番話必是解了英帝心中的沉鬱,促使他下定了決心。現在,他定是要再加論證,若是一切屬實,隻怕真的要和太後決一高下了。

    v前夕v

    接連幾日,英帝表麵若無其事,照常上朝聽政,給太後請安。暗地裏,卻派了無數探子,到底查出了真相。太後確已勾結了禁軍統領趙奐、河間王齊昊琨,意圖逼宮。

    探子們報迴來的諸般證據一一擺在案上,英帝越看臉色越陰沉,盡管是早有準備,仍覺得心如刀絞,便屏退了眾人,獨自一人呆在南書房內,連晚膳都未傳。

    杜沅沅坐在懷玉宮內,手指毫無意識地撥著琴弦,思緒卻如奔馳的飛馬,任意馳騁。忽然看見蘭兮站在自己麵前,臉含憂色,方才聽到指下奏出的琴音竟是一片殺伐之聲。蘭兮見杜沅沅停了下來,上前道:“陸公公就在殿外,等了有一會了。說皇上不知為何連晚膳都不傳,想讓娘娘去勸勸。”杜沅沅心中明白定是連日的查探有了結果。便點頭道:“讓他先迴去,本宮隨後就到。”

    陸六福殷勤地推開殿門,杜沅沅端著一隻紅木托盤緩步而入,身後殿門又緩緩闔上。寬大的南書房內一片沉寂,隻有案前彩繪博山爐中的嫋嫋煙氣顯示出幾許活氣。

    聽到殿門的輕響,坐於椅中以手覆額的英帝並未抬頭,隻沉聲道:“不是說了朕不進晚膳。”杜沅沅輕輕立於案前,柔聲道:“昊禎!”聽到杜沅沅的聲音,英帝猛然抬起頭來,見杜沅沅端著托盤站在當地,急忙站起身來,親自從她手中接過,放到案上,又扶杜沅沅坐到椅中,道:“你身子不方便,怎麽親自來了,準是六福去多嘴了吧。”

    杜沅沅並不問英帝原因,麵上含笑,一邊從托盤中端下一隻龍紋藍釉小碗並幾隻纏枝蓮青瓷小盤,一邊道:“這都是我宮中的小膳房做的,清淡開胃,你且嚐嚐。“將碗盤俱都推至英帝麵前,“這是珍珠慧仁粥,這是甜酸乳瓜、紫香乾、蓮蓬豆腐、醬桃仁。”

    英帝坐在一旁,拈起刻絲銀筷,挾起一隻乳瓜,

    剛遞至嘴邊,忽然長歎一聲,將銀筷放至一邊。杜沅沅也不多言,隻是平靜地望向英帝。英帝將案上一應證據向杜沅沅麵前一推,起身跺至窗邊,向外看去。

    杜沅沅一一翻看,越看越是驚心。太後明裏暗裏專權數年,早已扶植了自己的勢力。後來,即便是英帝一點一滴地收迴了權柄,太後暗中仍然保留了兩顆棋子,一個是京城的禁軍,而禁軍統領趙奐,便是太後的一條暗線。而另一個就是京城附近的精策軍。而此次的秘密調防,便是偷偷將精策軍調進京來。如今,兩股兵力已全部待命,一部分作為內應,一部分成了外援。而逼宮的日子就定在了兩日後。

    另外,太後之所以選了河間王齊昊琨,也不是沒有原因。當年,齊昊琨的母親嫦妃,姿容美豔,心氣極高,一心巴望著自己的兒子能夠成為皇帝。但是卻碰到了申皇後,也就是今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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