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瀟灑的身影,滿臉渴慕之色。

    杜庭儒的書房叫隱齋,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起這麽個奇怪的名字。而且,這間隱齋並不在他日常起居之所瑩心堂內,卻單獨設在後園樹林後麵,緊靠著祠堂。按照杜庭儒自己的說法,是那裏清靜,可以安心讀書。

    杜子玨穿過濃重夜色下黑漆漆的庭院、花園和樹林,遠遠便看見書房的燭火將一個修長身影印在窗欞上,杜子玨一眼便可看出,那便是他的父親杜庭儒。

    走到隱齋門前,杜子玨忽然想起,一切的緣起都在一年多以前的那個冬日。杜沅沅,這個已經牢牢刻在他心上的女子,就是因為這裏,才落入了湖中,然後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然後讓他無法控製地陷了進去。杜子玨自嘲地笑著,這裏就是他的,那麽,終點在哪裏?映在窗上的身影動了動,杜子玨猛然從迴憶中驚醒,躊躇了一會,叫了聲:“爹。”,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杜庭儒穿著件家常實相花紋棉袍,穩穩地立在案前,似乎是在練字。他聽見杜子玨的喚聲,隨後是房門開啟,但他並沒有抬頭,修長的手指下筆依舊沉穩有力。

    杜子玨站在門邊,看著杜庭儒絲毫未動的身形,也不出聲。隻靜靜地隱在暗影中等待著。似是過了好久,忽聽杜庭儒的聲音道:“為何?”語言褪去了一切繁冗雕飾,隻有簡單的兩個字。杜子玨垂下眼簾,按照來時路打好的腹稿,平靜道:“申家權勢實在過大,在朝中獨霸一方。我們努力了多年,卻未有什麽結果。兒子是想,趁著此次有利的時機,不僅削弱申家的權勢,也可搏得我們杜家的上位,然後,再進行以後的計劃。”說完,偷偷抬眼看了看杜庭儒的表情,又迅速將眼光仍舊投注在地上。

    杜庭儒身形不變,卻停下筆來,直直地向杜子玨看了過來。眼中藏著一絲探究的神色。良久,方道:“好。此次也就罷了,日後做事,要三思而後行,我們不可露出一絲錯處,否則,這麽多年的努力,都將會付之東流。”杜子玨無語點頭,心中又是一聲長歎。

    v裝瘋v

    人間四月天,春意濃儼,葉茂草翠。禁宮內,處處洋溢著春的氣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自乾安大殿朝會上昭雪了皇後的冤屈後,申家在宮中的勢力便一落千丈。太後似乎也放手不管,隻是呆在景寧宮中每日裏吃齋念佛。而過慣了養尊處優生活的麗德妃申雪漪接到被貶斥的旨意後,起初還仗著娘家的勢力到承宸宮和景寧宮中大哭大鬧。英

    帝一怒之下,差人將她拖到內務府,強行關了幾天後才送入了冷宮。沒過多久,宮中便流傳開她受不了打擊,得了失心瘋的消息。

    對於申雪漪的發瘋,太後竟然是不聞不問,一如既往念經禮佛。就如同她是個陌生人一般。而被申雪漪打壓多年,吃夠了苦頭的各宮嬪妃也都幸災樂禍。若非申家餘威仍在,冷宮又不準人隨便出入,否則,隻怕會衝入冷宮,將這些年來受的苦處全部追討迴來。

    聽到這個消息後,杜沅沅總覺得有些奇怪,申家還沒到樹倒猢猻散的地步,怎麽可能一個突然超然物外,另一個得了瘋癲,除非是故意做給外人看的。杜沅沅一直有個直覺,申家的事並沒有結束,更大的圖謀也許就在後麵。但此時宮內宮外一片平靜,一時又看不出什麽來。杜沅沅心裏明白,英帝一直顧念著母子親情,不肯狠下手腕。但如此縱容,早晚有一天會是個禍患。為今之計,不如先發製人,找準機會將申氏的勢力連根拔起。隻是一時之間,還尋不到一個合適的契機。這些打算,杜沅沅早已和宮外的杜子玨互通了聲息,接下來,便是耐心等待了。

    對於得了瘋病的申雪漪,杜沅沅一直想看看她到底在耍什麽把戲。但近些日子,卻總覺得胸中煩悶,不思茶飯。渾身懶懶地提不起勁兒來,便將此事擱了下來。

    這一日風和日麗,一大早,林錦兒便進了懷玉宮,說是外麵春暖花開,陽光正好,硬要拉著杜沅沅到禦花園中去蕩秋千。杜沅沅被拗不過,隻好隨林錦兒出了宮門。

    瑩露池東岸植著大片的桃林,此時正值千花競放,如霞如錦,馥鬱爛漫。在桃林之中有一片鋪著如茵碧草的空地,一隻高高的紅木秋千架就立在那裏。

    雖是隻走了一小段路,杜沅沅卻感到異常疲累,額間已出了薄薄一層香汗。隻得揚揚手,讓林錦兒帶著宮女們自去玩耍,自己則慢慢走到一旁的石凳前,坐在綠媞鋪好的繡墊上,隻覺得渾身無力,再也不想站起來。

    林錦兒一臉的興奮莫名,站在高高的秋千上,兩個宮女在下麵推著。秋千越蕩越高,杜沅沅一旁看著林錦兒玉桃粉色的滾邊羅裙連著同色的刺繡衣帶在風中翻飛,耳中聽著林錦兒不時發出的歡快笑聲。心也慢慢放鬆下來,便輕輕仰起臉,閉上雙眼,在帶著桃花馨香的風裏,細細感受著陽光的溫暖。

    正有些昏昏欲睡間,冷不防耳畔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原來你在這裏!”杜沅沅猛然睜開眼來,隻見身側不知何時站了個奇怪的女子。那女子頭發散亂,遮

    了大半個臉龐,身上隻穿了暗紅的貼身衫褲,滿是塵土汙垢,一副瘋瘋癲癲的模樣。

    杜沅沅急忙站起身來,後退了一步,警覺地道:“你是何人?”那女子陰陰一笑,探過身子,陰陽怪氣道:“怎麽,元貴嬪娘娘不認得我了麽?”杜沅沅聽了這熟悉的語聲,心中一震,一時說不出話來,麵前這個衣衫襤褸、髒亂不堪的女子竟是那被貶入冷宮的申雪漪。

    隻聽申雪漪桀桀笑道:“如今你貴為娘娘,想不到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吧?這一切,全都拜你所賜。”語聲突然尖銳,卻仍極力壓低忍住,似是怕驚動了丈餘外玩興正濃的林錦兒及一眾宮女。杜沅沅突然冷靜了下來,冷冷道:“你要怎樣?”申雪漪似是沒想到杜沅沅會如此篤定,竟是一呆。接著又詭笑道:“我不想怎樣,隻不過想要你死而已。”杜沅沅唇邊泛起譏誚之意,轉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秋千架旁的眾人,“你在癡人說夢麽?眾目睽睽之下,你又能把我怎麽樣?”申雪漪忽然上前一步,緊附在杜沅沅的耳邊,低語道:“我如今已是瘋子,你難道不知曉麽?”說罷,五指並攏,便向杜沅沅的脖頸掐來。

    杜沅沅看到申雪漪眼中寒芒一閃,心知不好,待要躲開,已然來不及了。腦中卻如電光火石,想得分明。申雪漪的瘋癲的確不是真的。她心中必是懷著對自己的切齒痛恨,一心想的便是報複。隻是因被關在冷宮之內,限製了行動。便想出了個裝瘋的法子。眾人見她已瘋,早已不將她放在心上,看守必是也鬆懈下來。而她便借機跑出了冷宮,正好碰見了自己。

    杜沅沅暗悔對申雪漪掉以輕心,早就應該好好地查證一番,如今,申雪漪的一雙玉手已經變成了鐵鉗,死死地扣在她的脖頸上,杜沅沅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唿吸困難,一時暈了過去。

    秋千架旁的眾人終於發現了這邊的動靜,都尖聲驚叫了起來。

    英帝一下朝便去了懷玉宮,卻撲了個空。蘭兮迴稟說娘娘和淳貴人一道去禦花園中蕩秋千,英帝也來了興致,便向禦花園中尋來。才走至桃林附近,突然聽到林中傳來女子的駭然驚叫聲,心知有異。撩起身上織金龍袍的袍角,不顧腳上的黑緞繡鉤藤盤龍朝靴,便踩著林中泥地,飛跑起來。

    申雪漪手上使著勁,隻覺得杜沅沅的身子越來越沉,卻仍舊不肯放鬆。忽然見英帝急急向這邊奔來。盡管早有準備,心中還是一陣駭怕,手上的勁力不知不覺鬆了。

    英帝奔入了桃林中的空地。意外見到一個瘋婦模樣的女子卡著杜沅沅的

    喉嚨,不覺大驚失色。一邊跑,一邊厲聲道:“什麽人如此大膽!不想活了麽?”待奔到近前,正好申雪漪的手一鬆,英帝堪堪接住了杜沅沅軟倒的身子。眼見懷中之人眼睛緊閉,頸間一圈淤青,異常驚怕,急忙探她的鼻息,待手指觸到了杜沅沅鼻端仍有淺淺的氣流,心才稍稍落了下來。

    英帝的目光移到呆呆站在當地的申雪漪身上,幾乎咆哮道:“來人,給我把這瘋子抓起來!”跟在身後的陸六福急忙命隨從太監左右架住了申雪漪,並將她拉到英帝的麵前,英帝仔細看了一眼,目中浮上驚詫之色,顯然是認出了眼前這個肮髒粗鄙的婦人是誰,狠狠道:“你怎會在這裏?你瘋了麽?”申雪漪從未見到英帝如此疾言厲色,微微有些瑟縮,忽然聽到英帝話中“瘋了”二字,驀然提醒了自己,便急忙扯著自己的頭發,大哭了幾聲,又指著英帝道:“你是誰?你是誰?”問罷又複大笑起來。英帝呆了一呆,似是沒想到昔日錦衣朱裳,綺羅遍身的富貴女子變成了今日如此瘋癲的模樣,但他心中對申雪漪早已沒有了半分情意,臉上露出厭惡之色,不耐道:“先把她送迴冷宮關起來,好好給朕派人看著。稍後再與她算賬。”說罷,抱起杜沅沅,一邊吩咐著快宣太醫,一邊迴懷玉宮去了。

    林錦兒此時才從驚駭中迴過神來,顧不得整理蕩秋千時微亂的衣裙,臉色蒼白地跟在英帝身後,一同走了。

    杜沅沅隱約聽得耳邊有人不斷地叫著自己的名字,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懷玉宮的床榻上,映入眼簾的是英帝焦急與喜悅參雜的麵孔。她剛想說話,卻覺得喉間一陣劇痛,不覺幹咳出聲。英帝急忙端過一旁小幾上的茶盞,扶著她喝了口茶。舉動間極為小心,似乎她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英帝將喝過的茶盞放至一旁,又取過個百花呈瑞繡墊塞在杜沅沅身下,扶著她靠好。也不說話,隻是對著她上下不住地打量,眉梢眼角俱是掩飾不住的喜色。杜沅沅心中疑惑,剛想開口詢問,英帝過來攬住她的肩頭,忽然又忙不迭地放開,似是怕碰疼了她一般,隻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一吻,柔聲道:“沅沅,我們有孩子了。”

    杜沅沅愣了一下,似是還未明白英帝話中的意思,隻是腦中不斷的重複著“我們有孩子了”這句話。英帝看著杜沅沅愣怔怔的可愛表情,不覺啞然失笑,湊上前來,在杜沅沅的唇上輕輕印上一吻,喃喃道:“傻瓜,你就要做母親了。”

    杜沅沅看著英帝興奮得發紅的臉龐,忽然醒悟過來,忍不住便看向自己依舊平坦的小

    腹。嗓音微啞,不確定道:“我有了孩子?”英帝重重點頭,起身在房內走了幾圈,腳步快得似乎要飛起來,連聲道:“是,是,剛剛太醫已經把過脈,我們就快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杜沅沅不確定地將手放在小腹上,有一些驚奇,還有一些迷茫。她和英帝終於締造了一個生命,現在,這個幼嫩的小家夥正在她的體內慢慢成長。但是,自他出現那天開始,便已注定了一個皇室子弟的命運。既要享受無上的榮寵,又要在權勢與富貴的漩渦中掙紮,作為一個母親,她是多麽希望這個孩子可以享受未來的自由空氣,擁有一個快樂無憂的人生。

    英帝並不知道杜沅沅會想得如此複雜,顧自沉浸在無比的興奮中,歡快的道:“沅沅,我一直在盼這個孩子。我想過了,若是個男子,我就要讓他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不,成為我們大齊最傑出的天子;若是個女子,她定會是世上最美麗的公主,我會給她所有的一切。”看著眼前這個高高坐在乾安大殿上,掌握著無數人生死的男子此刻如同孩子一般的歡唿雀躍,心中起伏不定的杜沅沅眼中漸漸湧上一層淚意。

    為了成就這段緣份,她穿越了千年,如果說這是上天的預先安排,那麽,這個即將到來的小生命也許是早已注定。這個她深愛的男子因著腹中的小小生命,如此的快樂,自己為什麽就不能拿出勇氣,拋掉所有的顧慮,與他一同分享這份簡單的幸福。

    杜沅沅暗自歎息一聲,麵上現出沉靜的微笑,將臉貼在英帝胸口。英帝心中一時柔情無限,便也不再言語,二人緊緊偎依在一起。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殿門便被人推開,有人走了進來。英帝與杜沅沅抬頭望去,原來是皇後。

    皇後見到英帝與杜沅沅如此親密的姿勢,微微有些局促,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端端正正行了禮,道:“臣妾參見皇上。”杜沅沅見到皇後如此,臉色發紅,便要下榻。英帝按住她的手,低柔道:“你有了身孕,還是不要亂動,這些俗禮就免了吧。”皇後聽了渾身一震,抬起臉來,一臉喜色道:“妹妹是有了身孕嗎?這可真是大喜呀!”英帝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點頭道:“沅沅是有了身孕,今後,懷玉宮你還要多照顧著。”皇後走上前,親親熱熱握住杜沅沅的手,道:“就算皇上不說,臣妾也知道。妹妹為了皇上,一定要多保重身子,將來生個天下無雙的皇子出來。”杜沅沅臉色更紅,低低道:“姐姐真會說笑。”皇後的臉色突然轉為嚴肅,道:“臣妾聽說妹妹出了意外,急著過來看看

    。”

    二人這才想起桃林中的驚險一幕,英帝的臉上現出了怒意,冷著聲道:“真是太無法無天了,就連瘋了也要出來鬧事,差點傷了沅沅腹中的孩子。”英帝看著杜沅沅,眼神忽然轉柔,似乎還有些後怕。皇後看著杜沅沅頸間的青痕,狀似無意道:“臣妾聽說,申雪漪每日挑揀衣食,並不象患了瘋病的樣子。也不知道今日為何就發起瘋來?”英帝的眼睛眯了起來,似乎隱藏著無窮的怒火,聲音是壓抑的平靜,“明日讓淩海到冷宮去傳朕的旨意,賜申雪漪飛仙酒一盞,讓她好自為之吧!”

    杜沅沅聽到“飛仙酒”三字,心中一凜。所謂飛仙酒也就是鳩酒,宮裏為了避諱,才起這麽了個風雅的名字。不過,倒也貼切,喝下之後,七孔流血,魂飛魄散,可不也是飛仙了麽!如此看來,英帝是鐵了心要殺了申雪漪了。

    皇後答了聲是,英帝聲音轉為冷冽,“這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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