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拿到手爐,卻遍尋不到小姐。後聽到湖邊傳來小姐的唿救聲,趕到湖邊就見小姐已落入水中。想是岸邊濕滑,小姐一時不甚,失足所致。”

    李菂心中忽然有了一絲警覺,依阿蕪前頭所述種種,這位身份尊貴卻不甚得寵的沅沅小姐莫不是遭了暗算。

    “是誰救我上來的?”李菂不動聲色地問。“是子玨少爺。也就是小姐你的大哥,那天子玨少爺碰巧經過,見小姐落水。就一頭跳到水裏,將小姐拖上岸來。當時,奴婢腿都軟了,不知如何是好。子玨少爺雖然衣衫盡濕,還一麵吩咐奴婢去著人請大夫,一麵將小姐送迴房中。”小丫頭說著,眼睛亮晶晶的,盡是欽佩之色。

    這位大少爺倒是個果斷的人,李菂不由得有些好奇。“那我與大少爺,呃!我是說,我與大哥如何?”阿蕪迴道:“不大往來,除了年節的家宴,平素裏難得一見。不過,這迴小姐落水,真的全靠少爺。還有,小姐昏迷的時候,還緊握著少爺的手不放呢!”

    “什麽?”李菂大吃一驚,那雙似乎在夢中看到的溫潤如玉的眼睛竟是杜子玨的。想著當時自己昏昏沉沉中緊握住杜子玨手的樣子,李菂的臉禁不住紅了起來。

    二人說了半日。李菂有些疲累,看來這具新的身體還沒有複原。阿蕪乖覺的捧過一盞茶來,細心的道:“小姐,你且歇歇,奴婢去去就來。”李菂點了點頭。阿蕪徑自推開門,走了出去。

    李菂捧著茶盞,斜倚在榻上,腦中細細思量。一麵想著自己前生受家族所累,勞心勞力,今世又跌入一個大家族中,不知又是怎樣一番複雜的情勢。一麵又暗暗下了決心,自今日起,“李菂”已經永遠地留在那個前世,重生的是杜沅沅。不管前路如何,憑著自己自小的古典文學啟蒙,憑著在現代複雜的成長經曆,一定不能重蹈覆徹,過個不一樣的人生。

    悠忽又是幾日。李菂,現在應該是杜沅沅了,已從最初的震驚,到平靜,直至接受。現今隻是安心靜養,過起了富家千金的悠閑生活。無人時,杜沅沅也從銅鏡中窺探過自己,這具身軀形容尚小,最多隻有十四、五歲。但卻生得體態風流,冰肌玉骨,果然是天姿國色。尤其是皮膚較之旁人更加白皙,一雙大眼也黑如點漆,靈動非常。

    幾日裏,除阿蕪每日端水送飯,閑談解悶外,尚無人來訪。杜沅沅偶爾詠讀詩書,提筆練字,撫琴作曲,似乎迴到了前世母親在時那些悠閑無憂的日子。

    父母

    黑黝黝的鉛雲低低

    地垂在空中,天色一片陰暗,空氣清冷,似乎正有一場大雪挾著風勢唿嘯而來。

    南玉館內卻是溫暖如春。杜沅沅臉色紅潤,悠閑地坐在榻上和阿蕪閑聊,不時被阿蕪的天真之語逗笑,心裏不由頗為喜歡這個單純的小丫鬟。

    正說笑間,忽然有人帶著一股寒氣打起青緞門簾走進房來,杜沅沅凝神細看,來人是一位恍如二十如許的絕色麗人,身披鴨卵青色高領頭蓬,鬥篷下露出一彎霜色滾銀線的羅裙下擺。綰著涵煙髻的頭上插著雕花象牙櫛梳,臉上脂粉未施,腕間戴著一串沉香木佛珠,雖然素淡,卻也顯出十分的容色來。

    阿蕪連忙上前,口稱“大夫人”福下身去。並上前伺候解下鬥篷,交於身後隨侍的丫鬟手中。杜沅沅恍然大悟,心想這應是杜沅沅的親生母親楊素心了,難怪眉眼有些熟悉。

    楊素心走上前來,身後丫鬟立刻端來杌凳放在床前,楊素心就勢落坐,姿態優雅。一雙美麗的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杜沅沅,看似冰冷的雙眸中微有暖意。半晌方才開口道:“你自小便獨立生活,素來進退知禮、行事謹慎,從未讓我操過半點心。這次竟然會出這樣的意外,可真是駭人一跳。”說到這裏,楊素心停了一下,竟似是有些後怕,“阿彌駝佛,幸好沒出大事。也都怪為娘,一直對你太過疏離,過問甚少。”說著,目中竟似有幾分濕意。

    杜沅沅本與楊素心有些陌生,見她似乎頗為傷心,不由想起前世幼年時,因淘氣受傷,母親倪婉卿也是這樣一副黯然心痛的樣子。心裏不禁一熱。遂向前抱住楊素心的脖子,就勢窩在母親懷中,低喃:“娘,是女兒的不好,娘不要傷心。”

    楊素心微微一愣,記憶裏,因著自己冷漠的性子,對於女兒一直是不假辭色,杜沅沅也向來敬而遠之,似乎從來都沒有過如此親熱的舉動。也許是劫後重生,轉了性子。想到這,心上一軟,也緊緊的擁住了懷中的杜沅沅,麵上顯出一種慈愛溫和的神色。

    一身家常紺青壽字錦袍,頭戴儒士巾的杜庭儒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情景。對於這個素來冷若冰霜的原配夫人,這樣的真情流露似乎是見所未見的。杜庭儒的心中忽然一動。

    見杜庭儒進來,房裏的丫鬟都紛紛福身,稱了聲:“老爺”。楊素心立刻放開了杜沅沅,直起身來,端端正正的福了福,“老爺來了。”儀容端莊,似乎,剛剛的生動鮮活隻是杜庭儒的錯覺。

    倚在榻上的杜沅沅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一幕,沒有忽略掉

    杜庭儒眼中閃過的一抹熱切與渴望,這抹熱切與渴望在遇到楊素心的漠然後,突然就熄滅了。這對夫妻顯得有些奇怪,太過客氣與冷淡,似乎不僅僅是性子不和那麽簡單,也許曾經發生過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杜沅沅不由出了神。

    “既然沅沅沒有大礙,那麽妾身告退了。”楊素心不待杜庭儒迴答,便命丫鬟係上鬥篷,打起門簾轉身而出。杜庭儒緊握著袖口,似乎是想說什麽,卻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迴頭麵對杜沅沅時,就已經完全恢複了威嚴的神色。杜沅沅注意到,那段袖口還依然握在杜庭儒的手中。

    “你沒有大礙了?”杜庭儒淡然的問道。“是,爹。女兒不孝,害爹擔心了。”杜沅沅低下頭,盡量以乖巧的聲音徐徐迴答。卻禁不住的咬了咬牙,裝成淑女還真是辛苦。“阿蕪說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杜庭儒口氣有疑問,也有確認。“是,爹,大夫說,女兒落水的時候可能撞到了頭,所以,什麽都不記得了。府中的一應事宜還是阿蕪告訴女兒的。”說到這裏,杜庭儒便默不作聲。杜沅沅依舊低著頭,但是明顯感覺到杜庭儒的目光圍繞在她的周圍。似乎是過了很久,杜庭儒終於說:“你歇著吧,我迴去了,有事可派阿蕪迴我。”“是。女兒恭送爹。”

    杜沅沅暗暗鬆了口氣。不知為什麽,總覺得在麵對杜庭儒時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壓力。似乎是一種心理上的排斥感。而杜庭儒也不象是父親來探望女兒那麽簡單,倒象是來試探的一樣。

    門外忽然一片嘈雜,似有多人向房中而來。忽聽得有丫鬟的聲音在門外道:“柳二夫人來了。”說話間,便有兩個衣著整齊的丫鬟走進來打起了門簾,緊跟著進來一個穿著鬆花色寶相花夾襖,係著桃紅色曳地長裙,梳著高高的百花髻,髻上插著綠鬆石花形的金簪,鬢邊點著金飾件,麵上妝色甚濃的豔麗婦人。身後還跟著兩個隨侍的丫頭。一時之間,小小的閨房裏擁擠不堪,搬椅子的,倒茶水的,互相問候的,各種聲音雜成一片。

    杜沅沅心下暗暗納罕,這柳二婦人真是好大的氣勢。好像生怕旁人不知她這當家管事的身份,硬是搞出這麽多的花樣。相對氣質出塵的大夫人,這柳二夫人可真不是一個“俗”字形容得了的。

    柳二夫人坐定,端起茶盞喝過一口,又瞥了瞥榻上的杜沅沅,方才挑眉說到:“按理也不該我說什麽,隻是這府裏上上下下諸事都是我管,少不得也要說上一兩句。三小姐,你這身子總算大好了吧!可把這府裏嚇了一跳。你是千金玉體,不比那些俗人,怎麽還做出了這

    種有違閨訓的閑事。那知道的,說是三小姐一時不慎;不知道的,還不知背後怎樣編排難聽呢!”語聲尖利,卻又幹脆利落。

    杜沅沅暗自驚心,這柳二夫人果真不是善予之輩,一番話夾槍帶棒,好不咽人。隻可惜現今這杜沅沅已不是原先那個杜沅沅了。

    杜沅沅不由微微一笑,曼聲細語的道:“二娘說的極是,沅沅確實是尊貴之體,比那市井商賈之家強上百倍。既然如此,實在不勞二娘屈尊在這裏教訓,沅沅自會去聆聽爹娘的訓斥。”

    聽了這番不軟不硬的話,柳二夫人麵上紅一陣、白一陣。本來是想借題發揮,壯壯自己的氣勢,沒曾想這杜沅沅一掃以往內斂疏淡的性子,變得牙尖嘴利。竟然借著柳二夫人商賈之女的出身,反打了一巴掌。立時之間,隻覺得麵上無光,好沒意思。隻嘿嘿幹笑著,“那三小姐就好好歇著吧。”說完,帶著眾人慌忙出門去了。

    阿蕪一臉驚奇,“小姐,你跟以前似乎不大一樣。柳二夫人仗著老爺的寵愛和管事的身份,雖不敢對大夫人不敬,但卻時常來為難小姐。小姐多半都忍氣吞聲,不言不語。今天這樣,可真是頭一遭呢!”

    柳二夫人狼狽地走出門,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心情頗有些不快。這杜沅沅今日表現頗有些奇怪。柳二夫人在杜府內雖大權在握,卻一直心下在意低賤出身。對大夫人及嫡出的杜沅沅故十分嫉恨。大夫人出身高貴,卻也不敢妄動,這杜沅沅不受家人疼愛在府中處境尷尬,故時常對其冷嘲熱諷,而每次小姑娘都隻是忍氣吞聲。今天本想借著這次意外再好好地欺負一番,卻不意碰了個硬釘子,看來,這小丫頭經過一番變故,竟也不是個好惹之輩。

    齊朝

    對於楊素心,杜沅沅一直都懷有濡慕之思。倪婉卿去世很早,李菂自小就失去了母愛。到了這一世,突然又擁有了母親。也許是天性使然,盡管楊素心與杜沅沅並不親近,但自楊素心到南玉館探望之後,杜沅沅每日都要到寒碧軒去。陪著楊素心打坐念經,憑窗閑話,有時盡管什麽都不說,心裏卻仍是一片平靜與溫馨。尤其是在發現寒碧軒中竟有一間藏書的小閣後,杜沅沅每日在寒碧軒都要居留大半日。楊素心坐禪時,杜沅沅就在一邊細細誦讀。

    小閣中藏書異常豐富,詩詞歌賦,樂理曲譜,記史小傳,甚至於地理方誌、中醫要略。涉及門類繁多,浩如煙海。據楊素心說,這些書籍均是她未出嫁前收集所得,後作為陪嫁一並帶入了杜府。

    杜沅沅對書籍

    愛不釋手,尤其是記史小傳及地理方誌,更是如獲至寶。也由此了解了許多當世的信息。令她萬分訝異的是,現今所處的這個時代竟是任何一本現代史書都沒有記載過的,換言之,就是一個曆史上從來沒有存在過的朝代。

    盡管書中的記載並不完全,杜沅沅還是根據一些零星的片斷,推斷出當世應是現代曆史中所記載的唐、宋時期。但是,現在的朝代並不是唐朝,也不是宋朝,而被稱之為齊朝,這一點發現令杜沅沅瞠目結舌。

    查遍了所有書籍,她也未找到確切答案。最後隻能得出一個不甚確定的結論,當曆史進程到隋朝末年時,確實是進入了盛世唐朝,但是,曆史在此也同時分出了兩條線,確切的說是出現了一個並行的時空,成就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朝代――齊朝。而杜沅沅正無巧不巧地落入到這個時空中,成為了大齊的子民。

    如今,大齊已曆時三朝。齊姓即為皇族姓氏。現當朝為齊英帝,屬齊氏第四代子孫,繼位時年僅十歲,年號天業。杜沅沅推算了一下,現為天業十八年,那麽英帝也才隻有二十八歲,年紀頗輕。

    齊朝國土廣大,風物眾多,民俗各異。境內北部多高原山地,南部平原廣袤,人煙稠密。境內最大的兩個水域為茵羅江與歧訥河,煙波千裏,浩渺無邊,灌溉了兩岸水土,興盛了帝國農業。同時,齊朝商業似乎也異常繁盛,商人雲集,貿易頻繁。

    據書中所記,緊靠齊朝的北部,是笛羌國。笛羌國麵積比大齊還要廣大,但是人口相對較少,且主要以遊牧業為主,國人精騎善射,好勇鬥狠,倒是和現代曆史中記載的匈奴頗為相似。而大齊人慣稱笛羌人為蠻夷人。齊朝的南部,則毗鄰著駑羽國及其他的眾多小國。

    從記載中可以看出,各國都有著不同的景致,寬廣的平原,壯闊的長河,優美的景致與迥異的民俗,令杜沅沅禁不住悠然神往。既然知道了身處這樣的一個時代,她暗暗下定了決心,作為一個來自自由世界裏的靈魂,與其老死深閨,不如尋個機會,暢遊天下,快慰平生。

    轉眼間,杜沅沅到齊朝已經一月有餘了。剛來時還隻是初冬季節,現下已進入深冬,北風一日緊似一日。杜沅沅每日裏依舊往返於寒碧軒和南玉館之間,讀書撫琴,陪母親閑話。

    這一日,杜沅沅正翻看從小閣中取出的一本詩詞,忽見一張冷金箋從書中飄落下來。箋紙已有些發黃,顯是已放置了頗有一段時日。箋上用工整的小楷題著一首詞:

    蝶戀花

    魂飛青蕪碧柳處。山重水複,道是無尋處。

    舉酒無言管弦冷,孤燈明月相對看,

    年年歲歲斜陽暮。不見離人,黯然紅顏老。

    門掩春色殘照裏,晨鍾暮鼓聲聲住。

    杜沅沅認得這是母親楊素心的字跡。小詞寫得如泣如訴,淒婉動人,蘊意分明就是戀人間離別的濃重感傷,一種撼人魂魄的纏綿思念和癡情躍然紙上。

    反複玩味著詞中的意味,杜沅沅癡立了半晌。原來母親冷漠淡然的背後還隱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感情。看來,應是少年相戀,後意外別離,日日相思不得見,便以晨鍾暮鼓了此一生。想著父親和母親日前見麵的情形,心中不禁了然,難怪母親對父親如此冷漠疏離,相敬如“冰”。但是,從父親對母親的態度上,應是滿懷愛意的,也許是母親太在意自己的第一份感情,身邊的一切都變得雲淡風輕。二人便因此成了一對怨偶,而後漫漫十數年。這也難怪杜庭儒對楊素心所出的杜沅沅不甚疼惜了。

    杜沅沅歎了口氣,聖上賜婚的榮耀,世人眼中的佳偶天成,豪戶朱門的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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