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紀跟著那怪人來到一個夜酒攤,時辰已遲,夜酒攤的老板正打算收拾迴去。怪人也不打招唿,找了張幹淨的凳子坐下。那老板過來說道:“客官,我要收攤了,明天來可好?”怪人瞪了他一眼,道:“我今天心情好,你快去取一壇好酒來,銀子我多付些還不行嗎?”老板不敢惹他隻有拿了酒來。小紀站在一邊頗為尷尬,那怪人拍了拍桌子,說道:“坐下嘛,年輕人這麽多顧慮,一點也不灑脫,辛不辛苦?”

    酒味道一般,後勁卻倒也有些,江湖上許多賣酒的小本買賣都是自家釀的酒,用料簡單,但是發酵的時間長,所以初走江湖的後生常常不以為然,開始喝著覺的沒味,連續幾杯下去,才感覺舌頭發木。等喝過了量,隻覺的酒越喝越淡,倒像是喝水一般,如此便又多喝了幾杯,等身子發飄,酒氣上頭的時候,已來不及了。

    小紀也是如此,一方麵他不善於應付怪人敬酒,一方麵也是心有所慮,愁思一來便管不住酒杯了。

    怪人見他有了三分醉意,微笑著道:“你說你叫小紀,可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麽。”

    小紀搖了搖頭,道:“我的名字就叫小紀,我娘姓王,可她一直不告訴我父親的名字。”

    怪人聽了,發了一會兒呆,猛的一拍桌子道:“老板再拿一壇酒來!有燒肉嗎?上一盅!”

    小紀道:“還喝?”

    怪人道:“今天是我大喜之日,怎不能多喝一些?”

    小紀道:“大喜?前輩,你今天有喜事,怎麽還一個人在這裏?”

    怪人道:“大喜就隻能是婚事嗎?莫說這些,來喝了這杯。”

    小紀道:“不說這個,那說什麽?”

    怪人道:“你前麵說不知道父親是誰,難道你生下來從沒見過父親?”

    小紀道:“我有記憶的時候,就一直是和娘生活的。”

    怪人的目光移到他的藏犀劍身上。目光流露出淡淡的惆悵,伸手拿過寶劍,一抽,青光畢現!他看著劍,聲音忽然低沉下去,慢慢的道:“你娘和你生活的好嗎?”

    小紀道:“娘一直不開心,我問她,她也不說。日裏沒什麽,到了晚上,她以為我睡著後,就一個人坐在門邊,看著天上的星星,經常一邊看,一邊歎氣。”

    怪人將劍放下,道:“你的武功底子很紮實,隻是內功有點雜亂,是從哪學來的?”

    小紀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用力的捏著酒杯,忘了杯中無酒,一口喝去才發覺。怪人為他倒上酒,他再喝下,才緩緩的說:“小時候我娘沒錢養我,把我送到村裏的老爺家當小傭,伺候他們的少爺,那時候少爺學武功,我就在邊上看,他書房裏有許多講解內功的書籍,我偷了一本帶迴家,本想學好後再還迴去,誰知道被發現了。老爺帶了人來說要抓我去官府,娘哭著喊著求他們,老爺當時和娘說了幾句話,我那時候害怕也沒聽清楚,隻知道他們從此以後再也沒提這件事。那時我不知道,現在全明白了......”

    怪人見他眼中流下兩行淚,似也受到感染,一時悲涼之極,拿起酒裝作喝,卻放在臉前遲遲不動。

    小紀仿佛憋了許久,這些話真如不吐不快般,又接著道:“娘做的一手好針線,平日裏都不太出門,可有一天我睡下後,她就出去了,我那個時是聽到關門聲醒來的,心裏奇怪,所以睜著眼一直等她。她是清晨迴來的,她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醒著,我眯著眼看她,她,她那個樣子啊,我是一輩子都忘不了了......娘頭發散著,很亂,好像被抓過,衣服破了幾處,嘴角兩邊都腫了。我從沒見過娘的臉有這麽蒼白!”

    “砰”怪人手中的酒杯裂了,酒灑了一桌。他顫抖的聲音慢慢的問道:“那個老爺叫什麽名字?”

    小紀一把將酒杯摔在地上,憤怒的大喊:“你別打斷我!讓我說下去!”

    怪人一怔,點了點頭道:“好,你說。”

    小紀的臉已變了形,他的嘴角抽搐著,輕輕的說:“那天早晨,娘問我,‘孩子,你是不是真的想學武?’我說,‘是的。娘,官府都跟著有錢人,我又是個沒有家世的人,考取功名是不能了,我隻有學好武功,成為有本事的人,才能保護娘。’娘很難過,但她還是笑著對我說,‘孩子,娘明天把房子賣了,你拿著盤纏,去找江湖武功院,到那裏去學本事吧。’我說,‘娘,您把房子賣了住到哪去?何況孩兒不願意離您而去,孩兒要在您的身邊服侍您。’娘對我說,‘你有個舅舅,住在馬鞍山,娘打算去他那裏住下,他家有田有地,可以照顧娘。’我還是不答應。娘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我原以為這事就此作罷,誰知道,第二天,我怎麽也找不到娘了。那個時候我十歲,娘留下些銀子,那銀子是賣房子的錢,還留了我一封書信,說是已去舅舅那裏。後來我打聽過,馬鞍山根本沒有娘說的這個親戚。我想,我想娘一定是自尋短見了。”

    如此聽來,小紀的娘確也是烈性女子。怪人輕輕一歎,淡淡的道:“不要煩惱了,你娘若是知道你在武功院裏學武功,如此快樂的生活,當也會為你高興的。”

    小紀搖了搖頭道:“不!我初到武功院,那裏的高明鏡師傅說什麽也不肯收留我,如果不是院長,我,我可能就是一個乞丐,一輩子都要在街上要飯了!院長答應讓我在武功院裏,可我身上的盤纏都已用盡,大家都當我是個小叫化子,誰也不愛理我,隻有周姐姐、若孽師傅、天空大師會與我說幾句話,關心我,我從沒問人借過一文,所有吃的住的穿的,都是我幫畫大叔,許大嬸幹活賺來的。小時候我沒有朋友,到了武功院我也沒有朋友。我遇到人就打招唿,可人家好像看不見我。我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就故意裝作很開心的樣子,不管他們是誰,我都會說一些熱鬧的有趣的話兒。可無論我如何的努力,都引不起大家的注意。”

    他寂寞的歎了口氣,慢慢的搖了搖頭,忽而他似想起了一個人,臉上洋洋灑灑露出了微笑。

    “直到有他來。他把我當兄弟,把我當真正的兄弟。他才九歲,可他比我聰明,武功又比我好,做什麽事都好像很有經驗,而且,他的父親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劍客,學劍之人崇拜的偶像!他居然願意交我這個朋友,我有麻煩的時候,他會不顧一切的挺身而出來幫我!”

    他一下子又沉寂了,無奈的道:“可是,他有麻煩時,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我找了他一天,可一點消息也沒有,我真是沒用。我真是沒用!”

    怪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雙眼死死的盯著他,說道:“人有失意的時候,也有得意的時候,也許你前十六年很失意,很落魄,但是別氣餒!我保證,以後的日子,你會風光無比!”

    小紀失神呆滯的道:“真的嗎?”

    怪人道:“當然!你若是願意,拜我為師,我把一生的武功都傳給你!”

    小紀一驚,酒頓時醒了大半,道:“前輩為什麽要這般幫我?我好像沒和前輩說過年齡,為什麽前輩知道我已有十六年華?”

    怪人哈哈大笑,站起身道:“我猜的!”

    小紀愣在那兒,一臉欲哭不得的表情。

    兩人離開夜酒攤,怪人道:“你現在住在哪?”小紀道:“米大哥那兒。”怪人道:“先前你說的那個好兄弟,可是李賴兒?”小紀道:“是。”怪人道:“他的父親是李天凡,自己的輕功也很高明,為什麽我聽來,你好似很擔心他。”

    小紀心裏想起第一次遇到賴兒時的情景,心有餘悸,說道:“本來是不用大家擔心的,隻是他初到武功院的時候,犯了一種病。”

    怪人道:“他既然身子不好,李天凡怎麽會讓他來江湖闖蕩呢?”

    小紀道:“不是他身體不好,是心。”

    怪人聽不明白,問道:“心怎麽了?”

    小紀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隻是聽說他身子裏有兩個人,一個是正常的他,一個是......”

    “不正常的?”

    “差不多算是。”

    “怎麽個不正常法?”

    “他犯病的時候,雙眼是血紅的,人很怪很邪,渾身都是殺氣,讓人瞧著害怕,說話時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而且好像什麽也不在乎,隻顧著自己。”

    “你說的是真的?”怪人麵色略微沉重了。

    小紀沒有發現,繼續說道:“恩,不過隻要他服了寧神草,就會恢複過來。”

    怪人心裏默默念了幾遍寧神草的名字,放眼看去,漫天飛雪早已停了。

    “快過年了。”

    小紀點了點頭,也說道:“是啊,得快點找到他,迴去院裏過年呢!”

    怪人送小紀到米唐府院後獨自迴去,走了半個小鎮已是西麵的一個綢莊,門外站著一個黑衣人,見到他恭謹的行禮,開門請入,莊內環境清減,非是大戶之家,做生意備的染缸隨處可見,橫七豎八的杆子掛滿了綾羅綢緞,夜風吹過,飄飄然似添了五彩的雲在半空。怪人進了一屋,屋內點起燈,一個白衣男子坐在桌前,桌上無物,他正發著呆,見怪人入內,忙起身迎來。

    “教主,今夜的事,魂飛都聽說了。”

    “很好,今天是我大喜之日,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我前麵見過米唐,既然早前答應了他,你便給我去辦一下。”

    “好的。”

    “還有一件事,你最近有沒有衛蕭離的消息?”

    “衛蕭離被常滿勝趕出離神宮,據說他帶走了離神訣,五年來我一直在找他,可也一直沒有消息。”

    “哼,一個堂堂離神宮的總護法,一個帶著離神訣的人,怎麽可能五年來一點行蹤都打聽不到?”

    “魂飛知罪,請教主責罰!”

    “算了。明天你辦好米唐的事,順便去見見他。”

    “魂飛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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