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熄滅烈火後的濃煙中,兩人順利逃脫眾黑衣人的圍追堵截。軒音雖是女子,但是內力深厚,根基非常紮實,輕功一使,飛奪十幾裏地而不顯絲毫疲憊,趕到蘇州時已是午後。

    金輝淡抹,天似碧海,雲如白帆,在小橋流水間,安逸的人群,走動的販子,揮刀的屠夫,采蓮的舟女,坐在門廊嗑著瓜子的老姥,伴著不知哪家傳出的歌謠。蘇州不是人間天堂還會有哪處能夠擔當?

    軒音身上衣杉已被曬幹,但是被烈火濃煙熏的渾身一股異味。而大財主已在她臂彎中沉睡,臉上漆黑,褲腳破裂。

    她帶著他進入客棧,不敢分房,將他安置在床上,獨自拉過屏風遮攔,擺下澡盆,倒滿熱水,在沸騰的水氣中褪衣,伸出修長細膩的腿,跨進澡盆。

    水聲丁冬。

    香氣四溢。

    她剛靠在盆沿閉上雙眼,耳中傳來大財主痛苦的呻吟。

    “怎麽了?”

    她問了聲,可是對方沒有迴聲。她隻有披上買換的衣飾,踏著赤腳,走過屏風。

    大財主躺在床上,整個人抱著頭在翻騰,雙腿亂蹬。

    她按住他,一探對方脈門,毫無異象。

    忽然他開口一邊痛苦呻吟一邊說話,好似在對著讓他害怕的人說道:“我不怕,你才是惡魔!你給我滾出去!你不要再對我說這些,就算死又怎麽樣?”他說到這裏,忽然停住,然後是幾聲慘叫。接著,他又變換了一個聲音,這樣說道:“我要迴家,我不要呆在這裏,你們不要找我,不要殺我,我不跟你們玩了!”他又在這裏停住,跟著幾聲與前麵一模一樣的慘叫。再接著,他不知道在夢囈什麽,有時雙腿使勁一蹬,整個人如鯉魚一個翻身,重重的落在床上。許多奇怪的動作,看的一邊竭力穩住他的軒音不知所措。她隻能隱隱感覺,他正在和一個魔鬼搏鬥。

    過了一個時辰,大財主忽然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唿吸平穩的睡去。

    軒音苦惱的搖了搖頭,感覺著身上的包袱越來越重,打開窗看了眼天色,然後關上窗,將大財主往牆邊一推,也不去吃點食物,便在他的身邊睡下。

    到了半夜,軒音拍拍大財主,看他醒來,說道:“該走了。”

    大財主雙眼血紅,揉著眼睛,茫然道:“這是哪裏?”

    軒音道:“蘇州,不過明天中午得出江蘇城關。”

    大財主一時迴不過神,呆呆的看著對朝的床簾。

    軒音忍不住問道:“你在睡著前發生了點事,現在想的起來嗎?”

    大財主沉默了會兒,突然笑了,說道:“我經常會控製不住自己,別奇怪,走之前是否去拿點吃的?”

    軒音疑慮的看著他的雙眼,發現裏麵藏著東西,隻是這東西藏的很深,她根本無法窺視,當下走到門邊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

    大財主見她關上門而去,低下了頭,很用力的拍了一下腦門,對著自己道:“別再搗亂了,現在每一步都非常的危險,我還不想被你害死!”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別惹她,別動她的鬼主意,沒有她,你一步也走不了!”

    軒音拿著一個包袱迴來了,說道:“隻有一些饅頭和雞肉,夠兩天吃的,我在後麵馬廄看到一匹好馬,跟我來。”

    馬通體黃斑,顯的很笨拙,它見兩人靠近,隻是粗粗的哼了一聲。

    “這就是你說的好馬?”

    軒音道:“那你選匹好馬給我。”

    大財主頓時無語。這裏隻有一匹馬。

    天將大亮,大財主摸著肚子道:“如果還能多來隻雞,也許這一路上會少些痛苦。”

    確實痛苦,他被放在軒音身前,隨著蹩腳的馬的跑動,他的全身都似要被拆開一般。軒音沒好氣的道:“你安靜點,一路上沒個停,不是吃就是嘮叨。”

    大財主笑道:“我搶你們女人的生意,惹惱你了?”

    軒音冷冷的道:“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吃喜歡嘮叨的!”

    大財主道:“但是絕大部分女人都喜歡。”

    軒音冷哼一聲,一扭馬韁,馬從一條小溪上飛躍而過。

    大財主道:“哎,累了,休息一會兒。”他往後一靠。

    他的背後就是軒音,他的頭後麵就是她的胸。

    她猛的一拍他的頭,怒道:“放肆!你如果不老實,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摸了摸頭,不再言語。

    軒音寒著臉,一肚子氣,雙腿提勁一夾。

    馬吃痛,蹄聲宛如密鼓。

    飛馳而過兩邊的賣花女,一個一個洗的白嫩的手拿著花朵。有紅色的,白色的,黃色的。這個季節,讓人喜愛的是白色的白蘭花。江南一帶暑後多產,總是由一些年幼的窮家女孩拿上街賣。花香被急風排擠,大財主叫了聲可惜,說道:“多好的花,為什麽不買一朵?”

    軒音寒著臉,冷傲的道:“我不喜歡花!”

    大財主笑道:“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個女人。”

    軒音提起手又想打他,這時街邊的賣花女紛紛向街心撒出三色花朵,無數的花在空中分散,花瓣飄飛。

    他們人在花中。

    大財主笑道:“這下你不喜歡都不行了。”可他說到一半人已被軒音提住,兩人離馬衝天飛起。

    腳下的那匹馬一聲慘嘶,頭首衝向地麵,翻滾而出三丈。

    大財主睜大了眼睛,驚道:“花瓣有毒?”

    花瓣有毒。

    是誰這麽狠心,讓這些可愛美麗的賣花女,賣這些染著毒的花朵?

    隻見一個一個賣花女紛紛軟倒在地。

    她們做夢也想不到付給她們銀子的人竟還想殺她們滅口。

    她們隻是要在這裏為這個女人和孩子撒些花瓣而製造一份絢麗多彩。

    可是生命是經不起如此惡毒的美麗所沾染。

    軒音被攔截,四個黑衣人將她堵在一處。

    前有小橋流溪,左右俱是商鋪。後麵則是一條蜿蜒的小徑,直通一座廟宇。

    軒音不時的將大財主在身四周交換著位置,以避免被圍著的四人所襲擊。她單掌使出移花接木,將前邊一人長劍接過,刺向後麵砍來一斧的大漢胸上,而移過他的斧子劈在前邊那人的肩上,卸下了他的一條膀子。左右兩人俱是使劍,一時隻求自保不敢喂招。軒音翩飛蝴蝶腿,用這極簡單普及的外功腿法將兩人長劍踢飛,單掌劈空,震飛二人。

    剛待起步,前麵橋上趕來一男子,長發及肩,白眉雪舞,手中一條流星鏈接著十八枚綱釘,如蛟龍亂舞,直劈其身。

    大財主躲到軒音人後,這時後麵蜿蜒小徑上大步跑到一人,光頭暴牙,項帶腕大佛珠,雙手提著一柄月牙方便鏟,怒吼聲中,已經趕在麵前,舉鏟打來。

    軒音前後難顧,身前之人流星鏈將她纏的死死,她無奈的喝道:“你躲起來!”

    大財主就地一滾,在方便鏟下保住了性命,往左邊的商鋪裏鑽進。那舉著方便鏟的和尚跟著進去,隻聽得一聲巨響,整個石磚砌成的商鋪轟然倒塌。一前一後,竄出兩人,前麵之人矮小敏捷,便是大財主,他往小徑頭上跑。身後的和尚身手不快,隻有跟在後麵。

    這邊軒音凝神靜氣,看著對方男子,道:“天雲四十三煞十哥流星?”

    十哥流星默然道:“正是。”

    軒音道:“你們果然背叛了皇上。”

    十哥流星道:“我們隻是要將太子帶走。”

    軒音冷笑道:“有我在,他一定可以到京麵臨皇上。”

    十哥流星將流星鏈一抖,“嘩啦”一陣敲擊聲,他道:“動手吧。”

    軒音也知多說無意,迎著流星鏈推出雙掌。流星鏈收迴,猛的彈出,劃著一道弧線,卷向她的雙手。她使出內力,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憑空噴向流星鏈,打的它一頓。十哥流星單手一扯,流星鏈飛快的迴身,他衝向軒音,踢出一腿,足尖如劍,刺向她的喉間。軒音單手一托,打向對方小腿肚。他倒立而起,腿已收迴,手中流星鏈在地上飛射,卷向軒音的雙足。軒音躍起,雙手打向他的後腰。他又一翻身,頭上腳下,流星鏈頓時由下彎向上方,如一柄彎刀。軒音手指在流星鏈上一撫,流星鏈像失去了準頭,迴射十哥的眉心。十哥沉著扯動,流星鏈在空中一轉,筆直拍下。軒音退開一步,避過打向腳尖的一記。她躍到一邊商鋪,拿來一根門閂,橫的一揮,剛好與打來的流星鏈相交,兩物僵持。她飛身而起,帶著流星鏈在空中跨過十哥流星的頭頂,猛的往下一拉,連著流星鏈打在十哥頭上。他的頭被鏈上鐵釘打的鮮血直流。他混不在意,拔開鏈子,張開雙手撲向軒音,要和她拚命。

    隻見軒音冷笑一聲,甩手飛出門閂,連著鏈子飛往一邊,而拉的筆直,其內力猛烈,使的十哥流星單手被流星鏈扯到一邊,胸門大開。

    她單掌輕輕拍出,打在他的胸口。

    十哥流星被她打中,慢步後退,蹣跚著走了幾步,慘然一笑,迎麵倒在地上。

    這邊已了,那邊猶在相鬥。

    大財主哪有本事,如何敢與力大無窮的和尚相鬥?這和尚舉著方便鏟好不霸道,所過之處,石碎,木裂,屋散,地凹,柱斷,梁歪。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打不中亂竄的大財主。也氣的他哇哇亂叫。

    剛巧眼前一座廟宇擋住所有去路。

    大財主隻有竄入其中。

    廟宇的紅漆大門被砸的粉碎。

    他躲到佛像之後,金身大佛被方便鏟一記打的腸穿肚爛。大財主的腦袋就在洞後,他吃驚的道:“和尚,怎得打你祖宗?”

    和尚怒吼一聲,一把將佛像推倒在地,對著大財主的胸口就是一鏟。

    大財主怪叫道:“哎喲!”就地一滾,卻又避過。冷不防眼前月牙尖刃光芒大作,已掃至跟前。他人影一閃,憑地消失。

    和尚提著方便鏟看的愣住,四處看著,想不明白這大白天的怎麽鬧鬼了。

    忽然頭頂上一陣風聲,他鏟子一擋,金屬交擊聲響。地上墜下一物,細看竟是一柄小刀。隻見廟宇高聳的梁上大財主搖晃著雙腿,坐在其上。這梁離地麵十丈有餘,他竟這般輕而易舉的便坐在其上,委實讓和尚目瞪口呆。

    他左看右看,一時想不出辦法對付他。

    聽得大財主在上麵笑道:“不如你把老家給拆了,我說不準就掉下來了呢?”

    大財主本是句笑話,豈知這和尚還真如此做了。廟宇共有十幾根大柱,他一根一根的鏟倒。鏟到最後幾根時,任是他勇猛,也禁不住喘息連連。

    這時,坐在上麵的大財主飄然而落,大笑道:“呆和尚,你這般拆法莫不要將自己也給壓死?”

    和尚見他下來,氣唿唿的衝過去舉鏟便打。

    大財主忽然又自他身前消失。

    他迴身隻見對方微胖的臉笑西西的看著自己。他還指著鼻子道:“打這裏呀!”

    “小王八羔子!”他罵著又是一記打去。可是大財主偏偏又在他的鏟下消失。這下他已經知道,對方是用極高明的輕功閃身在自己身後了。

    他突然看也不看迴身便是一鏟。

    莫明,身後無人。

    這時,他感到自己的雙腿巨疼,疼的他忍不住倒在地上,抬腿看去。原來自己的兩條腿筋已經被他用小刀給割斷。

    早在他轉身之時,大財主就已竄到他身後,所以他以為他又是老一套在自己的身後,其實已經迴到了原來的位置,是他自己用背去對著他,讓他割斷了腿筋。

    他悲憤的將手中方便鏟對著他的腦袋扔去。

    大財主一笑,閃身避開,捏著刀柄對著他道:“你說是讓我射你肚子好呢?還是鼻子?或者眼睛也行。”

    和尚一點也沒有畏懼,瞪著眼睛看他,惡狠狠的道:“小王八羔子,有種宰了你爺爺!”

    大財主大笑,道:“小爺沒功夫陪你玩兒,你就在這裏呆著吧!”

    他轉身而去。

    驟然,他站住身子。

    坐在地上點住腿上穴道止著血的和尚,這時看去,隻見大財主轉過身子,臉上帶著一股詭異的笑容,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而神采中卻是如千萬尺的冰峰般孤寒。

    他慢慢走近,用著極油滑而玩世不恭的聲音戲謔道:“如果我放過你,你會放過我嗎?”

    和尚怔住,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

    大財主用食指撓撓太陽穴,聳了聳肩道:“我聽說一個人的咽喉被人刺穿,他叫起來很像水從泉眼裏流出來的聲音。”

    他拿著小刀,狠狠的在和尚的肥大的咽喉上紮了一個洞。

    血水噴了他一臉,他拿著小刀呆在和尚的身前。良久,廟宇之外傳來唿喊聲。

    他倉促站起身子,丟下了小刀,竄出去便見到尋來的軒音。

    軒音見他滿臉是血,嚇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細看才發現不是他的血,忙問道:“那和尚呢?發生了什麽事?”

    大財主神誌恍惚,愣不作聲。

    不知哪裏有嘈雜的奔跑腳步聲。軒音急忙拉著大財主奪路逃去。大街小巷像是處在暴動之中,無數的黑衣人往來,衝進屋子抓出小孩審問的不計其數。

    軒音道:“府衙怎麽沒人來管?”

    她見大財主還未清醒,輸出一股內力,宛如石沉大海。她提著他,見到兩處道路上過來的黑衣人,焦急的查看,忽然發現一處小河邊有個兩人可入的圓洞,應是多雨時放水入庫所用。她帶著大財主趕入其內。

    水聲不絕,洞底的水剛好沒過腳腕。

    兩人一直來到一個三人高的鐵柵欄邊上,指粗的鐵杆對於軒音來說,要扭斷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剛欲動手,身邊的大財主忽然道:“我不走了,我就呆在這裏。”

    軒音詫異的問道:“你說什麽?”

    大財主道:“他們找不到我們就會在前麵的路上埋伏,與其過去讓他們逮到還不如呆在這裏。”

    軒音道:“我們必須馬上走,要在十天之內趕到京城。”

    大財主搖了搖頭道:“不去了。”

    軒音道:“皇上岌岌可危,你如果不能在他死之前到達皇宮接受策封,以後的江山就要大亂了!”

    大財主抬起頭,一雙血紅的眼睛,似淡卻濃的看著她,說道:“我不想死!”

    軒音剛要罵他膽小,忽然間他雙手猛拍頭,大聲的喊道:“死有什麽可怕的?”抱著頭又馬上放開,抓住鐵杆使勁的搖晃,喊道:“我必須趕到京城!”他的舉動叫軒音看的懵了,這當今太子難道心誌不正常?她見他低著頭,冷冷的道:“難道你想死?你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有遇到,還有那麽多的地方沒有去過,你這麽死了,不可惜嗎?”

    軒音知道不能耽誤下去,一把抓住他,大聲的道:“你清醒點!我不會讓你死的!”

    大財主沒有聽到她說的話,顧自說道:“你這個膽小鬼,別影響我!給我滾出去!這是我的地方!別在這裏搗亂!”

    軒音急著問道:“你到底怎麽迴事?”

    這次他聽到了,他看向她,發現是她,感覺到周圍的事物,眼中的血絲慢慢的退卻,半天時間,他扶著額頭道:“快點走吧。”

    這是軒音第二次見到大財主的變化,猶似發瘋般,使她不敢相信,她不清楚這孩子到底怎麽了,但是隱約中感到對方體內有一股不安定的氣息,像是惡魔般纏繞著他。

    水域長的恐怖,兩人一直走了三個時辰,才見到出口。

    當出到地麵,已是一片平原,遠處的山峰接連起伏,青翠欲滴的樹叢將山峰包裹的宛如一頂綠色的帳篷。但是天邊的蔚藍與蒼白卻在其後將這些山峰頂現的高聳巍峨。軒音道:“翻過這片山峰就到江口了。”

    大財主道:“明天早上也許可以翻過去。”

    軒音看著他道:“晚上不睡趕路,你挺的住嗎?”

    大財主微微笑道:“累了我就在你背上睡會兒。”

    軒音也笑道:“你到知道偷懶。”

    大財主大笑道:“誰叫你這麽厲害。”

    軒音細看著他的雙眼,心道:“這人真是深藏不露,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在不敢叫人相信他還是個十歲的孩子。”

    兩人步調輕緩,走過平原,走進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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