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個叫青衣的女子。 我有一個娘,一個師傅,我們住在流雲山下。

    娘說:“我們已經等了12年,等你生命中將要出現的一個轉機。”

    娘說:“你如此才貌不凡,定會獲得一個機緣。”

    我知道對於一個小丫頭來說,她生命中的轉機便是遇到良人,從此雲雨巫山,幸福終老。可是12歲的時候,娘這麽說,13歲時也這樣,於是15歲的我對這早已淡然了。

    而且,即使遇著良人又如何,當年娘不也遇到了一個他,滿心歡喜為他洗手做羹湯,為他十月懷胎,可結果還不是孤獨如斯。

    娘從不告訴我她的故事,我隻能從她清明的眉眼中猜測她當年定也是盈盈如水灼灼其華,隻能從她不經意地流露出的迷離裏推想,她和他當年也有過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吧!是多大的愛,才讓她心甘情願為他由純真少女變做空閨少婦,是多麽的無情,才忍心拋卻一個女子的盈盈盛情,辜負一生的承諾!

    逸師傅原本是個雲遊的閑人,不知怎的愛上了這流雲峰,有了定居的念頭,於是我的童年便不再寂寞,孜孜的貪婪的要把他會的東西都複製,要把他的書都看完……他總能給我弄來很多新奇的書。

    於是山間小路上經常有我奔忙的身影,有時替娘給逸師傅送湯藥……我娘可是很厲害的大夫哦;有時拿了本逸師傅為我搜羅的詩集,搖頭晃腦地吟哦;有時背了逸師傅的琴跑到山上。說實在的,相較於師傅的琴,我更喜歡我的瓦罐。自從那一年見了師傅當風彈琴的風采,我便苦心搜尋自己的樂器。後來,看到“秦王為趙王一擊缶”時,我便專心研究起我的瓦罐來,連師傅也說,我的瓦罐可以獨步天下呢。

    幼年的生命裏似乎沒有遺憾了,一個溫文的娘,一個親如父的師。隻是有時看到娘落寞的背影,看到師傅孤寂的笑容時還是會難過。10歲時,我就知道師傅喜歡娘,使他甘心留下的原因也是娘。12歲的時候,我終於明白娘親雖也喜歡逸師傅卻不與他結合的原因。一朝被蛇咬,十年都會怕井繩啊。姻緣。姻緣。於她,緣是躲不掉的劫,姻是日日夢迴的魘。直到14歲的時候我才明白,隻有天涯的距離才能產生一世的糾纏,而一丈之內沒有永恆的依靠。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兩地一心,於遠處有人陪著看細水常流也未嚐不是一件幸事。山腰,山腳,這短暫的距離雖是一生難以跨越的鴻溝,卻也是一世難以割舍的牽掛。未必相守才是真愛,未必相守才能守護住真愛。師傅給我的書裏有很多看不開的女子,孤獨終老,淒慘一生的那些個才女佳人,真讓人傷感,有些女子似乎明明知道終點,卻又義無返顧地走向蒼涼。

    這便是女子不可逃脫的宿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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