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嗣走進教堂,禮拜堂內,愛麗靜靜的躺在舞台的中心,安詳的像是睡美人一般。


    沿著禮拜堂周圍地勢較高的地方,切嗣避開那些汙染物,走上舞台,身前是愛麗和聖杯,身後是汙濁的“淤泥”。


    聖杯裏湧出的汙染物落到舞台上,凝聚成人形,黑色漸漸褪去,一個與愛麗模樣相同的女人出現在切嗣的麵前。


    愛麗模樣的女人,或者說是聖杯的具象化形象,擋在切嗣和愛麗之間。


    聖杯頂著愛麗的麵孔,對切嗣說道“我看到了,你是一個怎樣的人。”


    四周的牆壁,腳下的地板轟然碎裂,切嗣猛地迴過頭來,卻發現自己是坐在床邊,白色的帷幕拉開,伊莉雅摟著他的脖子,撒嬌道“切嗣,切嗣,給我講故事。”


    銀發的可愛女孩在床上蹦蹦跳跳,愛麗和自己坐在一起,溫柔的笑著。


    這是他們在愛因茲貝倫家渡過的時光,一家三口一起渡過的,在他生命中,唯一剩下的溫暖迴憶。


    伊莉雅歡愉的笑聲在一瞬間戛然而止,摟著切嗣脖子的手臂驟然繃緊,她抬起頭,滲出鮮血的眼睛無辜的望著切嗣,眼淚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她悲愴的問道“為什麽?切嗣,為什麽……”


    切嗣低頭,隻看見沾滿了鮮血的雙手,一柄匕首被自己單手握著,刺入了伊莉雅的心髒。


    崩潰的愛麗看著他,驚恐和悲傷匯聚在臉上,兩行清淚交織在一起。


    鬼使神差,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背後推動,切嗣如同木偶一般,木然的抬起自己的右手,槍口對準眼前的愛麗。


    內心痛苦的掙紮,可手指卻不自覺的扣動扳機,槍響之後,愛麗倒在了血泊之中,直到咽氣的時候,她的眼睛都是盯著切嗣,瞳孔裏裝著無盡的怨念。


    “愛麗,伊莉雅……”切嗣頹然的跌坐在血泊中,場景再次變換,他又迴到了現實,迴到了禮拜堂的舞台上,真正的愛麗靜靜的躺在他的麵前。


    衝鋒槍對準愛麗模樣的“聖杯”,從幻境中迴過神來的切嗣,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可胸口的怒火已經燒到了極致“弄出那樣的場景,愚弄人心就是你的樂趣嗎?”


    “聖杯”的臉上掛著笑,如同愛麗一般溫柔的笑意“衛宮切嗣,我隻是實現願望的工具,沒有樂趣這樣的意識。”


    頂著一張無暇的臉,無心的物品——聖杯,在切嗣的麵前給出了這樣的一個答案“剛才的景象,是你內心的具象化,沒有人誘惑你,控製你,我隻是一個旁觀者而已。”


    “開什麽玩笑。”因為用力過猛,切嗣握槍的手都在發抖“我怎麽會對伊莉雅,對愛麗……”


    “是嗎?”聖杯臉上溫柔的笑意在切嗣眼裏顯得愈發刺目,她用和愛麗一樣的聲音,溫和的說道“我存蓄的汙染物正在不斷的溢出,現在已經有人被卷入其中,你聽——”


    聖杯側耳,精神與切嗣相互連接,聲音以汙染物為介質傳入她的耳朵,然後又在切嗣隊伍腦海中迴響。


    被吞沒的哀鳴,絕望的唿救聲,還有在一片漆黑中麻木的悲傷,所有負麵的情感匯聚在一起,擊打著人類的心。


    絕望、墮落,然後被淹沒。


    突如其來的槍響打破了所有的聲音,切嗣摳動扳機,愛麗模樣的“聖杯”胸口湧出鮮血,染紅了大片的衣裳。血不斷滴落,她臉上溫柔的笑意瞬間斂去,驚恐和悲傷在這個沒有情感的物品臉上流露,瞳孔中帶著無盡的怨念,“聖杯”倒在了血泊當中。愛麗的臉,愛麗的表情,愛麗的反應,幻境中的劇本再次上演,切嗣這次是憑借著自己的意誌摳動扳機。


    身後的汙染物再次凝聚成人形,依然是愛麗的模樣,她站著切嗣的身後耐心的解釋道“愛麗絲菲爾是我的容器。”


    切嗣沒有理會她的話語,而是再次摳動扳機,目標不是她,而是麵前漂浮在愛麗上方的聖杯。


    金色的子彈擊打在金色的杯體上,傳來一陣金鐵碰撞的聲音,子彈被彈開,聖杯上連一絲的刮痕都沒留下。


    “人類是無法破壞聖杯的,隻要容器不死,你就無法阻止任何事情。”在他的背後,愛麗模樣的“聖杯”伸出雙手,捧起他的臉,讓他的眼睛直視著昏迷的愛麗“你現在應該做出選擇了。”


    一字一句,像是魔鬼的低語。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這樣?為什麽偏偏是我?”切嗣抬起手,這樣的事情他已經經曆過了無數次,夏蕾、父親、娜塔莉亞,一個個的死在自己的麵前,無法拯救,親手殺掉,為什麽這樣的事情一定要落在自己的頭上?


    俯在切嗣的耳邊,“聖杯”咬著他的耳根說道“因為你是被聖杯選中的人,活到最後的master,我將實現你的願望,並且給予你選擇的權力。”


    槍口對準昏迷的愛麗,隻要摳動扳機,他就能破壞掉聖杯的容器,就能拯救所有人。


    手臂在發抖,全身都在顫抖,可是切嗣仍將手指緊緊的扣在扳機上,絲毫沒有放下的打算。


    我要拯救所有人,我要成為正義的夥伴,所以不能猶豫,不能不舍。


    “怎麽了,為什麽要遲疑。”聖杯仿佛看見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嘻嘻笑道“在幻境中你不是已經做出了選擇了嗎?事到如今還在害怕什麽?”


    目光在愛麗身上飄忽,突然瞥見手腕處的繃帶,那是萬骨枯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傷痕。


    “你真的能救愛麗嗎?”


    他的話一語成讖,一直以來錯的都是自己,拯救所有人?別開玩笑了,從始至終,自己就沒有拯救過任何人,隻是無意義的讓雙手沾滿鮮血。


    夏蕾的笑臉與愛麗安詳的睡臉重合在一起,切嗣不想去看,可“聖杯”用手撐著他的臉,半強迫似的讓他將目光匯聚在愛麗的臉上。


    十二點的鍾聲在此時敲響,洪亮的聲音像極了萬骨枯當時的嘶吼。


    “給我自私一點啊!混蛋。”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切嗣摳動了扳機。槍口冒出青煙,他反手一槍,打在“聖杯”的肚子上。


    “聖杯”化為淤泥倒下,他抱起昏迷的愛麗,拚命的奔跑。


    為什麽會這樣呢?明明說過要拯救所有人,明明殺掉愛麗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可就是下不了手,拯救所有人,正義的夥伴,到頭來自己什麽都不是。


    聖杯中汙染物噴湧的速度比任何一次都要快,汙染物匯聚成一道洪流,向切嗣湧來,所到之處,一切有生命的東西盡數吞沒。


    魔術迴路最大限度的催發,心髒劇烈的跳動,切嗣抱著愛麗,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拚命的往外逃。


    仿佛身體中有什麽東西碎裂,切嗣感覺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或許是因為強化魔術的副作用,也或許是因為心痛吧。一直一來做了這麽多,卻在最後一刻背棄了自己的理想,在最後一刻選擇了自私,當初在湖邊與夏蕾定下的約定,被自己親手打破。


    正義的夥伴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而自己隻是一個以正義為精神麻醉劑的膽小鬼。


    睫毛微微抖動,懷中的愛麗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不斷變換的場景,還有眉毛擰成一個川字的切嗣。


    她展顏,露出一個從未有過的舒心微笑“如果是以前的切嗣,即便再悲傷,也會選擇拯救所有人吧。”


    “以前的我?”


    “遇到萬骨枯之前的你。”


    不再糾結於這個話題,切嗣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來,道“安心吧,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一步跨出教堂,切嗣往山下奔去,在愛麗的身體裏有聖劍的劍鞘,隻要靠近saber,無論多嚴重的傷勢都能恢複。


    手扶著切嗣的手臂,愛麗咬緊牙關,一點點的撐著自己的手往上爬,直到雙手觸碰到切嗣的臉頰,她的聲音細膩的如二月春風,呢喃道:


    “我呀,從未如此開心過。”


    手指撫摸著切嗣的臉頰,眼角彎成月牙的形狀。


    “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可是現在的切嗣,才是最像人類的切嗣。或許你會討厭拋棄正義的自己,或許你會嘲笑自己是個膽小鬼,但是這樣的切嗣才是我最喜歡的切嗣,比任何人都要膽小,卻又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愛麗的嘴裏吐出幾個意義不明的音節,切嗣的腳步驟然停住,他瞪大眼睛,呆呆的望著懷裏的女孩。


    愛因茲貝倫家以人偶術聞名,早在這次聖杯戰爭之前,他們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其中就包括在切嗣身上種下魔偶的種子。


    手指緩緩的上移,為切嗣擦幹眼角的淚水,愛麗在他的耳邊低語“去吧,我的騎士,以後要活的自私一點呐。”


    掙脫他的懷抱,愛麗摔倒在地上,再次念出愛因茲貝倫家的咒語,切嗣在它的控製下拚命的往前奔跑。


    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紫色的小藥瓶,顫顫巍巍的倒進了自己的嘴裏。銀白的發絲風中飄揚,愛麗望著遠去的切嗣,笑靨如花。


    銀白的花朵凋零在風中,然後被“洪流”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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