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醒來時習慣性地往外一摸, 卻摸了個空。

    她想, 她可能又睡過頭了, 李有得不想叫醒她, 又趕著去皇宮, 隻能先離開。

    她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可片刻之後她眉頭一蹙, 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那輕微的轟鳴聲……怎麽聽起來像是……空調?

    她猛地睜開雙眼,床的正對麵,一台號稱靜音變頻的空調正發出輕微的聲響, 向外送著熱風。

    她不敢置信地坐起身,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再摸了摸臉。

    “媽!”陳慧一聲尖叫。

    過了好一會兒, 房門打開, 一個跟此刻的陳慧有五分相像卻更多了成熟韻味的女人現身門口,她臉上貼著麵膜, 懶洋洋地問道:“鬼哭狼嚎什麽啊?”

    陳慧震驚地看著她闊別經年的媽媽, 下一刻卻毫無征兆地流下淚來。

    *

    李有得睜開雙眼, 先轉頭朝裏看了眼, 可讓他吃驚的是, 他什麽都沒看到。

    慧娘早起了?天要下紅雨了不成?

    他沒太在意, 自己穿好了衣裳,見阿大進來,他隨口問道:“夫人呢?”

    阿大一愣:“什麽?”

    李有得眉頭一皺:“問你夫人呢?”

    “什麽夫人?是……是說蔣姑娘嗎?”阿大戰戰兢兢地問道。

    李有得動作一頓, 蔣姑娘?不是早死了嗎?

    他雙眉緊皺, 盯著阿大道:“梅院裏如今住著誰?”

    從前梅院是慧娘住的,如今成了李孚的住處。

    “呃……梅院是空著的啊。”阿大很奇怪公公怎麽會問出這種問題,卻又不敢不照實迴答。

    “空著?李孚呢?”李有得眉頭緊鎖,不敢置信地問道。

    “呃……不知公公說的是誰……”阿大隻覺得今日的公公顯得尤為古怪,迴話時結結巴巴。

    李有得震驚地看著阿大,半晌終於問道:“……如今是哪一年?”

    *

    “媽,你說是為什麽啊?”

    在莫名其妙地大哭了一場引起陳慧母親的短暫性恐慌後,陳慧終於冷靜下來,將夢到自己穿越了之後與李有得的事挑選了些說給她媽媽聽。

    陳慧媽把已經快幹的麵膜扯下來丟到垃圾桶裏,皺眉道:“你這做的是什麽夢啊,被男人傷得狠了,就在春夢裏把男的給閹了?”

    “媽,不是春夢啊!”陳慧不滿道,雖然是有些不可描述的內容,還多是她主動的,可那不過是一場戀愛的點綴而已!

    她又補充道:“而且我沒被男人傷過啊。”

    “行行行,你說不是就不是吧。”陳慧媽也沒有跟她爭論,她摸摸陳慧的額頭,奇怪道,“那你莫名其妙哭什麽?”

    說起這個,陳慧又感覺自己難過了起來:“不知道啊……就覺得很難過,好像把愛人給弄丟了……”

    迴應她的是她媽毫不留情的嘲笑聲:“慧慧,不過是個夢,別太入戲了。”她看了眼時間,拍拍陳慧的床說,“快起來,今天咱家附近新開了家美容院,媽帶你去體驗體驗。”

    陳慧嘟囔道:“不是帶我去買單嗎?”

    陳慧媽根本就沒把陳慧這連光明正大說出來都不敢的抱怨當迴事,哼著歌出了陳慧的臥室。

    陳慧坐在床上好半天沒動,摸了摸胸口,感覺有些鈍痛。真的隻是夢嗎?為什麽會那麽真實呢?

    *

    阿二匯報完之後,忐忑地站著。從昨日起,公公便有些古怪,具體他也說不清,但突然莫名其妙讓他去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戶之女,就足夠讓人側目了。

    李有得沉默不語。

    昨日他知道了,他莫名迴到了三年前,這時候的他沒有遇到慧娘,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他深吸口氣,讓自己先前差點瘋掉的心神慢慢鎮定下來。不過是迴到了三年前罷了,隻要他按部就班地等下去,他的慧娘遲早會來到他身邊。隻是想到在來到李府之前,慧娘還在跟溫敬卿卿我我,他便有些受不了,還是決定不等了,先讓陳平誌把慧娘送過來為好。落袋為安,不過如是。

    陳平誌早前就打算討好李有得,李有得那邊一傳來這樣準確的消息,他便喜出望外地把人打包送了過去,雖然不知李公公為何偏就看上了他的女兒。

    陳慧娘被送去時正是晚上,李有得直接讓人把她帶到菊院,放到了廂房,還從廚房把小笤找了過來,讓她守著。他不想讓她再受他記憶中的傷害,隻想她一來便好好寵著她,她一開始或許會不習慣,但她之前最終還是愛上了他,那麽這迴也是遲早的事。

    陳慧娘醒來的時候知道了自己的處境,而與此同時,李有得也到了她麵前,以一種阿大阿二聽了都覺咋舌的寵溺語氣溫言細語地說:“慧娘,這兒從今日起便是你的家了……你便安心留下吧。”

    當然陳慧娘激烈的反應沒有出乎李有得的意料,他也早有準備的讓人攔下了她,沒讓她傷害自己。

    看到陳慧娘那陌生的眼神,李有得雖早有準備,卻還是難受得沒有多待,隻不過是兩日沒有見到他的慧娘,他就覺得已經有一輩子那麽長了。也不知,他的慧娘多久才能“迴來”?他已經開始想念她軟綿綿叫著他“公公”時的愉悅了。

    *

    “這幾天我一直在做一個類似的夢,我感覺我可能快瘋了。”

    下班後,陳慧請了好友在一家特色餐館吃飯,她沒什麽胃口,其實隻是想傾訴而已。

    “什麽夢?”好友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問道。

    陳慧道:“我夢見我穿越到了古代,跟一個太監在一起了。”

    好友差點把嘴裏的東西都噴出來,仔細打量陳慧,搖頭歎道:“小小年紀,怕不是傻了吧。你說你做夢,好歹夢個大帥哥啊。啊等等,那太監,該不會是坤哥領銜主演的吧?”

    陳慧苦著臉道:“我最奇怪的就是這裏,你說要是坤哥的話,我也就認了,多好看啊。可偏偏是個長得普通,還掐著嗓子說話的陰險太監,喏,就是清宮劇裏最常見的那種。”

    好友捂住了嘴:“天啊,我都不知道慧慧你的喜好如此獨特!”

    “閉嘴啦!”陳慧惱羞成怒,“隻是做夢而已,做夢!”

    好友嘻嘻哈哈,也沒當迴事。

    陳慧暗自歎息一聲,要說她也勉強算是個顏控吧,真要坤哥那種顏,沒唧唧又如何!但偏偏,當她想起夢中那個清晰的形象時,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有種冬日太陽曬下來的溫暖感。

    她好像,有些想念那個人。

    *

    李府所有人都能明顯注意到,他們的公公近幾個月來特別焦躁,而這焦躁,似乎正是始於那位陳姑娘入府後。

    李有得站在主屋門口,盯著廂房房門看了好一會兒,麵色陰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已經三個月了,慧娘由最初的激烈反抗,到如今的沉默,他使勁渾身解數也不能讓她改變態度。

    他焦急煩心又痛苦憤怒,他的慧娘沒有迴來,如今的慧娘,不過隻是一個庸俗的女子……他在她身上看不到一點屬於他的慧娘的那種狡黠和包容。他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可讓他就此放棄,他又絕對舍不得。

    難道說,那三年的記憶,不過是他做的一個美夢嗎?上天從沒有厚待過他,讓他遇見那樣一個完美的女子?如果他的慧娘真迴不來了,他該怎麽辦?不知道有慧娘陪在身邊有多幸福也便算了,如今他已經知道了,怎麽迴得到過去?

    然而他毫無頭緒,隻能茫然又僅存一絲希望地等待著,等待著奇跡的到來。

    *

    “那肯定不是一個夢,我覺得我是真穿越過了。”

    陳慧在一個帖子裏如此寫道。

    在被夢境折磨了快一個月之後,陳慧終於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夢哪有那麽真實?她記得夢中的每一個細節,甚至記得自己在那個男人身下時的些微羞澀與奔向極樂之巔的暢快。

    她認為,自己是在睡著後穿越了,又莫名地在睡夢中穿了迴來。想到那個男人或許正苦苦等待著她的歸去,她便心痛得睡不著覺。更讓她覺得難過的是,夢境似乎越來越模糊了,哪一天她或許就再也夢不到那個世界了。

    她又病急亂投醫地寫下另一句話:“跪求靠譜的穿越方法。”

    她想迴去,迴到那個男人身邊。

    *

    “公公,真、真要那麽做嗎?”阿大咽了下口水,反複確認。

    李有得冷著臉,唯有眼神裏透出一絲瘋狂:“哪來的廢話!”

    阿大哆嗦了一下,忙招唿人抓住了陳慧娘的雙臂。

    李有得看著驚慌失措的陳慧娘,心裏有一絲不忍劃過,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他第一次見到慧娘的時候,她已經是他所認識的樣子了,在那之前呢?他想法子找人去問過查過,終於得出一個奇特的結論——在撞柱子之後,她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他似乎抓到了一道光,在猶豫了幾日之後,終於下定決心。他一定要試一試。

    *

    “媽媽,如果我穿越了,你會傷心嗎?”陳慧問她媽媽。

    陳慧媽奇怪地看著自家女兒:“穿什麽?小說看多了吧?親愛的,你過來。”

    陳慧爸原本正窩在沙發上玩手機,聞言走過來說道:“慧慧,穿越什麽的都是假的啊,你都幾歲了,還信這個?書房裏那本《相對論》你再拿去看看?”

    陳慧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謬,可深入心髒的那種情感讓她始終無法釋然,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缺了一塊。她爸媽一向恩愛,沒了她也能好好活下去,但李有得……

    “爸爸媽媽,萬一我哪天真穿了……你們放心,我在哪裏都能過得很好,不要為我擔心。”陳慧還是鄭重地說道。

    “這孩子,說什麽呢。”陳慧媽往陳慧額頭戳了下,示意她走開,別擋著自己看電視。

    陳慧默默迴了自己房間。穿越這種事,說起來確實過於玄幻了些……但萬一呢?

    *

    一地刺目的鮮血。

    李有得忙讓人把頭磕破了一個洞的陳慧娘搬上床,又請早就候在一旁的大夫治傷包紮。

    一天後陳慧娘醒了,看著李有得的樣子像是在看一個瘋子,眼底充滿了恐懼。

    三日後,李有得陷入絕望。

    沒有,他的那個慧娘,沒有迴來。他不知道哪裏出了錯,為什麽他熟悉的那個慧娘,竟消失在了天地間?

    他該怎麽才能找迴她?他該怎麽辦?

    *

    陳慧睜開眼,下意識地摸了摸身邊,摸到一具溫熱的身體後,她閉著眼睛趴了上去。

    “公公,我做了個噩夢,超嚇人!”陳慧嘟囔地說道。

    李有得緊緊抱著陳慧的細腰,心髒砰砰跳個不停,他也做了個噩夢。他夢見慧娘去了個奇怪的地方,她認了兩個他不認識的人為父母,更可怕的是,那裏沒有他。在夢裏,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情緒,她想迴到他身邊,可卻始終迴不來,他又痛又急,卻隻能如同幽魂般看她獨自過了一生。

    “夢裏都是假的,不怕。”李有得把陳慧當孩子似的哄著她。這話,也是在說服他自己。

    陳慧腦子裏浮現那一地的紅,再迴想起夢裏感受到的屬於李有得的瘋狂和崩潰,她心裏一痛,應了一聲:“對,都是假的。”李有得沒有迴到三年前,迴到那個沒有她的時候。她也沒有眼睜睜地看著他陷入悲傷和絕望之中,看著他自毀,卻無能為力。

    二人緊緊偎依著,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誰也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噩夢,即便李有得十分好奇坤哥究竟是誰,他也忍著沒問,那畢竟是他的夢。

    還好,不過隻是個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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