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讓阿二拿了把剪子來, 又用燒酒澆了澆剪子和自己的手, 算是消毒。

    李有得自然不明白陳慧的用意, 忍不住問她:“你這是做什麽?”

    陳慧隨口道:“用酒壯膽。”

    李有得的臉色立即便黑了, 還沒等他說什麽, 陳慧已經從邊緣開始, 一點點將已經被血浸濕的棉布剪開。他便閉了嘴, 緊張地盯著她的動作,生怕她手一抖把自己給傷得更厲害。

    血粘在手上的感覺很不好過,很有些惡心, 鼻腔裏還有血和酒精混合在一起後的刺鼻氣味,陳慧眉頭不自覺地緊皺,手下的動作卻仔細而輕柔, 怕弄疼了李有得。但動作再輕, 李有得的傷口還在,該疼的就算她不碰還是疼, 沒一會兒就見他額頭冒了汗, 要不是當著人麵, 他早呻.吟出聲了。

    陳慧將棉布拆下來之後直麵那血淋淋的傷口, 麵色瞬間便白了。傷口足有十幾公分長, 因為棉布的拆開, 傷口外翻,露出裏頭被血水衝刷得七零八落的藥粉。

    李有得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就立即別開了視線,覺得那傷仿佛更疼了。

    陳慧見血還在外流, 看了眼李有得道:“公公, 您這傷,沒給您好好處理過嗎?”

    李有得吸了口涼氣,失血過多麵色慘白的他此刻已經感覺到了全身力氣的流失,沒什麽力道地說:“禦醫不擅治外傷,隻給我包了下,我便想著出宮了自己找大夫再看看……”

    陳慧努力迴想自己看過的急救圖片,忙將李有得的手臂舉起,尋找他上臂內側的肱動脈按住,找了一會兒她才找準,見血漸漸不流了,她才稍稍安心,轉頭叫人:“阿二,你過來。”

    幾個小廝就在不遠處待著,一個個緊張地看著陳慧那不太熟練但看著似乎挺穩妥的動作。他們可沒有處理過這樣的刀傷,一個個頂多也就會簡單的包紮而已,完全幫不上忙,隻能幹看著。聽陳慧叫自己,阿二連忙上前。

    陳慧道:“學我一樣洗手,洗幹淨些。”

    阿二連忙照做。

    陳慧讓阿二過來,讓他學自己的模樣,按住李有得的肱動脈,抬高他的手臂。

    阿二連忙照做。

    陳慧空了雙手出來後,先用熱水洗了洗,再用燒酒消毒,隨後看向李有得的手臂,心裏有些打鼓。這傷口看著好大啊,要不要先縫合?她、她不會啊!而且用什麽縫合,平常用的繡花針和線嗎?她以前好像看過有土著用火蟻來縫合的,就是讓火蟻咬住傷口,然後把身子摘了,就像是現代醫學用的那種跟訂書機差不多的皮膚吻合器。但這兒她上哪兒找火蟻去啊!

    陳慧看了眼李有得那蒼白的麵容,心想死馬當活馬醫吧,總比什麽都不做賭他不感染的概率好。萬一不行,隻能說李有得命不好,沒碰上一個穿越的外科醫生。

    “周大夫來了!”

    陳慧剛決定好下一步怎麽做,就聽有人激動地喊了一聲,周大夫匆匆跑進來,看到陳慧和阿二的動作愣了愣,走近了一看到李有得的傷口,他的麵容便白了白。

    李有得見終於有大夫來了,麵容一鬆,便聽周大夫道:“李公公,小人……小人隻善內科,這、這等外傷,怕是要找個軍醫來才好處置啊!”

    周大夫以前不是沒治過外傷,有人造房子時從屋頂摔下來斷了腿,送到他這兒來,他根本就沒能止住血,沒多久就死了。還有人被刀砍傷了,他是止住血也開了藥,可沒多久那人便高燒而死,他束手無策。因此他對這類嚴重的外傷真是怵得很,麵前又是個大太監,若一不小心出了什麽問題,可是掉腦袋的事!

    “這會兒上哪兒找軍醫去!”李有得怒斥一聲,可惜聲音虛弱,沒多少威懾力,若此刻手邊有茶盞而他還有力氣,他早氣得丟出去了。

    陳慧本還有些指望周大夫能有一些比較靠譜的辦法,聽到他這麽說便知沒指望了,還是要靠她這個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

    隻見周大夫嚇得跪地道:“李公公,小人是真不敢亂來啊!若弄錯出了什麽事,小人便是賠上全家性命也抵不過李公公您的身體安康啊!”

    真·亂來的陳慧動了動十個手指頭,對李有得道:“公公,既然周大夫沒什麽法子,便讓慧娘來吧,好歹死馬當活馬醫了。”

    李有得麵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把他當馬亂來?這個陳慧娘真是……

    還沒等他發火,陳慧卻已經開始一個個指使人做事去了。她先問了周大夫有沒有能讓人失去知覺的藥,周大夫正想著趕緊撇清這事,見有陳慧接手真是巴不得,立即說:“有的,不過在藥鋪裏,小人並未帶著。”

    “立即去拿。”陳慧道,“多拿些。”陳慧自然不意外有這種藥,原身曾經可是被藥暈了送過來的。

    有小廝立即陪著周大夫離去。

    陳慧又讓阿大去找來針線,在沸水裏煮,接著又命令其餘人把李有得扶到床上去。

    李有得終於出聲:“慧娘,你究竟想做什麽?”

    陳慧指了指李有得的傷口道:“公公,您這兒傷口太大了,這麽放著非得流血而亡不可,必須把它縫起來。”

    李有得臉都綠了。

    陳慧忙道:“但是您別擔心,我讓周大夫拿了藥,您喝下去就昏了,不會感覺到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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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有得完好的那隻手一抬,止住所有人的動作,盯著陳慧看:“慧娘,你哪兒學來的這些?”

    陳慧做的這些都已經超過了李有得的認知,她一個商戶之女怎麽就懂怎麽處理刀傷了?而且這些法子還聞所未聞。他先前怎麽就答應隨她胡來了?連大夫都搞不定的事,她一個沒什麽見識的閨閣之女,能懂什麽?實在不行,他就再去請禦醫過來,即便禦醫不善刀傷,也總比個女流之輩好吧?

    從哪兒學來的?當然是即便告訴你這個古代人你也永遠都無法想象出來的互聯網啊!

    陳慧道:“公公,是慧娘小時候有一迴被劃傷了,一個過路的神醫告訴我的。我記得神醫說過,這種外傷最怕的就是邪祟入體,而用燒酒以及煮沸的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滅邪祟。他還說,傷口若太大,必須將它們縫合,否則便會暴露在邪祟之中,一直流血不止,直至死亡。”

    陳慧所說的,自然跟她目前做的相吻合,她知道李有得無法理解細菌一說,便隨便挑了個有印象的似乎中醫典籍中出現過的詞。

    李有得道:“神醫?是誰?”

    陳慧道:“他自稱列文。”

    李有得當然沒聽過這個古怪的名字,陳慧說得有板有眼,但他還是將信將疑。

    陳慧見李有得可能不打算繼續聽她的,忙繼續道:“公公,您得快點了,不然邪祟入體,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您了。”

    她又垂了眼,小聲道:“慧娘不想公公有事……”

    李有得沒被陳慧的故事說服,卻被她這滿懷擔憂的輕聲細語給觸動了。

    “……行了,那你快些!”李有得道。

    陳慧欣喜地點點頭,其餘人在她的安排下開始做事,而李有得也在攙扶下迴了裏屋躺上床。

    陳慧繼續讓阿二把李有得的手臂抬高,而她則把他手臂上的袖子都剪了下來。見李有得眉頭緊皺,顯然又疼又慌,為安撫他的情緒,她笑眯眯地說:“公公,您的手可真白,比慧娘的都白呀。”

    阿二扭頭不看,也假裝沒聽到陳慧這類似調戲的話。

    李有得狠狠瞪她一眼,這都多少年了,誰敢說這種話調侃他?

    陳慧笑著看他一眼,沒把他的瞪視當迴事,先用熱水把他的手臂細細擦了一遍,又盡量避開他的傷口用燒酒消毒。有時候難免不小心碰上了,李有得的表情便會變得極為難看,卻硬挺著沒出聲。

    “公公,是不是很疼啊。”陳慧道,“公公您別忍著,疼就叫出來,沒人敢笑話您的。”

    李有得:“……不疼!”

    陳慧又道:“那唱個小曲兒給您解悶?”

    她說著看向阿二:“阿二,快唱。”

    阿二一臉呆滯,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讓他唱小曲兒?他不會啊!

    “姑娘……小人、小人不會……”阿二戰戰兢兢地說。

    陳慧自然道:“不會就編啊。”

    編?阿二更懵了。

    李有得看不下去了,冷哼一聲:“慧娘,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隨口便是瞎話?”

    陳慧望著李有得一臉害羞道:“公公,您別總當著別人的麵誇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李有得氣得聲音一尖:“我沒誇你!”

    陳慧連忙按住他的肩膀道:“公公,您看您,別激動啊。您的傷口好不容易止了血,亂動怕是會飆血,可嚇人了。”

    李有得瞪了陳慧好一會兒,實在沒力氣跟她鬥嘴了,幹脆閉上眼不理會她。

    阿二偷偷敬佩地看了陳慧一眼,有膽子跟公公鬥嘴還能全身而退的,他還真就隻看到陳姑娘一人,實在是高人啊。

    好在周大夫的藥很快就送到了,讓阿大去準備的針線等物也已經就位。內屋點了很多蠟燭,將房間照得雪亮,陳慧可以清楚地看到李有得的傷口。

    先讓李有得將藥喝了,陳慧便又洗了一次手,替他的手臂擦過消毒。

    李有得喝完藥後想著自己即將昏迷過去,到底有些擔心,看陳慧那努力穿針線但好半天都穿不上的模樣就更擔心了。他盯著她說:“慧娘,你真行?”

    陳慧迴望著李有得似乎猶豫了會兒才說:“公公不放心的話,那還是去找個軍醫來?我聽聞戰場上軍士受了傷,一般都是直接拿火燎傷口的,肉都烤熟了,可疼可疼了。”

    李有得麵色一白,不吭聲了。而隨著藥物的逐漸起效,他也漸漸昏睡過去。陳慧推了推他,見叫不醒,臉上的那股子自信瞬間沒了。

    陳慧先拿了經過沸水蒸煮後又浸過燒酒的匕首,站在床邊看了許久才有膽子給李有得的傷口進行清創。禦醫應當已經簡單處理過他的傷口,但因為撒了止血粉,這些顆粒狀固體沒能止住血,又不會被傷口吸收,必須在縫合前去除。

    陳慧慶幸禦醫沒有直接上火燒,這時代對微觀世界沒有概念,不知細菌是什麽便無法進行有效的消毒,而用火燒雖然對機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但也從一定程度上破壞了細菌的結構,讓受傷者有一定概率能活下來,因此這辦法便常用了吧。可他們根本不懂在觸碰傷口前要洗手消毒的道理,即便傷患沒有死於失血,也可能在後續的治療中被這樣的衛生條件感染而死去。而且火燒會讓人體徹底失去自愈的可能,留下難看的疤痕。

    陳慧看了眼李有得,心想,他應該感謝她,不但給了他更大的活下來的概率,還讓他的手臂不至於太難看。本來人就長得不帥了,要是手臂上還那麽難看,也太可憐了。

    陳慧心裏想著有的沒的,讓自己不至於那麽緊張。匕首刮在肉上的觸感怪異惡心,看著鮮紅的血因創麵的清潔而流出來,她整張臉都要扭曲了。為什麽她非要做這種事啊!她為什麽就不能讓李有得拚人品算了啊!這樣讓她今後還怎麽愉快地吃肉啊!

    陳慧一邊嫌棄著自己,一邊費力地替李有得清理創口。李有得人是昏迷了過去,但肌肉還隨著她的動作一顫一顫的,她想要是他醒著,大概就要嚎叫起來了吧。

    等清理完傷口,陳慧已經是一頭的汗,她又去洗了手消毒,迴去前叮囑阿大弄盆火進來,把蒸煮好的棉布拿幾塊去烤幹,嚴令他做事前先洗手消毒,之後盡量不要碰棉布的中央部分。阿大一一應下。

    接下來替李有得縫合傷口的部分又花了陳慧極大的毅力,那種針刺入肉中的記憶她一輩子都不要再想起了。為了以後拆線方便,她沒讓線入得太深,因精神高度集中,最後打結時手都抖了。

    縫合結束後,她又拿燒酒對傷口周圍消了毒,用烤幹的棉布擦幹傷口,再換了塊幹棉布,將傷口輕輕包紮起來。

    等一切做好,陳慧已經筋疲力盡,吩咐阿大不要隨便碰李有得的傷口,便去洗洗睡了。

    第二天睡到大天亮,陳慧是被外麵的聲音吵醒的。小笤見她醒了便說:“姑娘,外麵好像有外人來了……”

    陳慧穿好衣服開了房門,因昨夜肌肉緊繃,這會兒一動她就發覺全身都在酸痛。一眼見李有得匆匆走出主屋,她一聲驚唿:“公公!”

    李有得險些被陳慧這喊聲嚇得一個哆嗦,望向她時想起昨夜的事,心裏的感覺有些微妙,一時間也沒有迴她。

    他沒說話,但陳慧就不客氣了,她快步走過來不可置信地說:“公公,你前一晚才受了重傷!流了很多的血!這會兒便起床四處走動,你就不怕傷口再裂開嗎?”

    李有得皺了皺眉,視線從陳慧身上挪開,目視前方冷哼一聲:“慧娘,你這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啊,還敢對我大喊大叫?”

    陳慧瞪了李有得好一會兒,那股氣就憋不住了,惱怒地說:“好!我不管了,你傷口要是再裂開了,你活該!”

    陳慧氣得轉身就走,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她昨夜洗手消毒把手都洗白了,忍著惡心和害怕把他的傷口處理好,他就這麽對待她的勞動成果?氣死她了!她不想管了,就讓他傷口崩開死掉算了!

    被甩了一臉狠話的李有得目瞪口呆。真是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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