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的阿曆克斯在哪?”赫洛咬牙逼問。


    貝爾拔出□□瞄準了對方,卻猝不及防地被朝他衝過來的人撞倒在地,赫洛奪過她的□□,一槍托把她砸暈了過去。


    隨後他來到桌前,在終端屏幕上熟練地輸入了一串代碼。


    火災報警器嘶聲尖叫起來,頭頂降下了白茫茫的幹冰霧氣。


    他忍著疼痛迅速扒下調查員身上的製服穿上,悄無聲息地鑽進了霧氣朦朧的走廊,在接踵而至的警衛們趕到前衝進了安全通道。


    循著樓道裏的應急指示燈,他來到了底層。


    他望了望出口的方向,一種沒有來由的直覺卻驅使他挪動了腳步,往底層深處走去。


    黑漆漆的走廊盡頭,出現在麵前是一扇緊閉的金屬門,門上亮著一盞標示著禁止入內的紅燈。


    不知為什麽,他覺得他見過這扇門。


    他爬起來,下意識地接近了門前,鞏膜掃描器掠過他的雙眼。


    門自動打了開來。


    沒敢貿然進入,他匍伏在陰影裏朝內望去,沙耶羅的背影映入眼簾。


    他站在他剛才在自己的迴憶裏見到的那個□□人倉庫裏,藍幽幽的水光將他修長挺拔的身影籠罩在其中,他沒有發現他的到來。赫洛動了動嘴唇,想叫他的名字,卻在下一瞬間渾身僵硬住。


    無邊的寒意從骨髓湧出,透過神經末梢彌漫到他的四肢百骸。


    沙耶羅身前那個玻璃皿內,一個金發少年蜷縮著身子,浸泡在淡藍色的液體裏,沉沉浮浮。他一隻手覆在玻璃艙壁上,蒼白的手指伸展著,似乎很竭盡全力地想從裏麵掙脫出來,投進麵前之人的懷抱。


    那個人的臉,跟他一模一樣。


    他冰雕般的僵立在那裏,仿佛連張嘴說話或者迴頭走掉的能力都喪失掉了,隻是失神落魄地望著沙耶羅靜靜佇立在前方的背影。


    他不會迴頭看他。無論他哭還是喊,他也許以後都再也看不見他了。


    赫洛失去了唿吸能力,渾身發抖。


    假如原體迴來了,他這個不完全的複製版還有什麽存在意義?


    …咕咚…咕咚…


    “你親眼見證艾靈的死活,也該由你親眼見證他的誕生。阿曆克斯。”


    培育皿內的水麵冒出了幾個氣泡。


    像有所感應似的,裏麵的少年用手一下一下拍打著玻璃,藍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頭金發猶如水藻般搖曳。


    水平麵極速地降下去,玻璃壁上閘門自動打開。


    赫洛看見一具蒼白的人體從內部跌了出來,*的滾落到了地上,仿佛從子宮裏滑出的嬰兒。被水浸泡得蒼白發皺的身體痙攣了幾下,艱難而緩慢地,猶如一個瀕死的溺水者,一點點朝沙耶羅腳下爬過來。


    他抬起頭,發出嬰兒般咿咿嗚嗚地叫喚。


    水流沿著發絲淌過那雙深碧色的眼睛,宛如在泫然悲泣。


    一如當年在爆炸後的漫天煙塵那樣,沙耶羅忽地跪在了下去,高大的身軀猶如崩垮的山體,緩慢而猶疑地伸出手,擁起了水泊裏的少年。


    “艾靈……”


    不敢直麵眼前這於他太過殘忍的一幕,赫洛轉過身,扶著身後的一個玻璃皿,支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阿曆克斯,你不是一直想向艾靈贖罪嗎?這是你將功補過的機會,就用你十幾年前犯下的錯誤來彌補艾靈的新生吧。我已經查到,當初你因為愧疚私下創造了一個艾靈的複製品,並且把他帶離了這裏。他本該是必須處理掉的隱患,但現在,他有了另一個重要的用處。”


    一個陌生而冷酷的男人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赫洛窒息地站在那兒,心在斑駁水光裏宛如墜入深海。


    沉默了片刻,他聽見沙耶羅問:“你想怎麽用他?”


    心咚地一下。


    腦袋裏嗡嗡一片,沙耶羅說了什麽他也聽不清,他咬著牙,朝門外踉踉蹌蹌地走去,慌不擇路地逃出了cia總部大樓。


    甩掉追擊者,赫洛氣喘籲籲地藏進了一座廢棄工廠裏。


    聽見警笛從不遠處飛逝而過,他撐著雙膝,靠在牆壁上,整個人癱軟下去,坐到了地上,在一地汙穢的垃圾中蜷縮起了身體。


    為什麽要逃?


    有什麽意義?


    如果他對沙耶羅已經不存在意義,那麽他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他大口喘著起,眼前不斷晃動著沙耶羅擁抱“艾靈”的那一幕,汗水雨滴般從發絲間淌下來,眼睛脹得發疼,卻流不出半滴淚水。


    原來人痛苦到極致的時候是真的哭不出來的。


    一隻饑腸轆轆的野狗從黑暗的角落裏跑過去,在垃圾堆裏翻找吃的,脫毛的背脊弓曲著,僅存的白色毛發稀稀寥寥,遮不住嶙峋的脊骨。


    垃圾堆裏的青年彎下腰抱緊了雙膝,一頭銀發下露出裸露的脊背,一人一狗竟有種說不出的相似。——喪家之犬。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適合形容他的嗎?赫洛盯著那條狗心想。他沒來由地對那條狗冒出一股強烈的厭恨,隨手抓起一把垃圾朝它扔去,狗嗷嗚發出一陣哀嚎,逃竄得無影無蹤。


    轟隆隆……


    天上隱約響起了滾滾雷鳴。


    一種猶如附骨之蛆般的恐懼感襲來,連帶著很久沒犯的抑鬱症也一並發作,啃噬著他即將斷裂的某根神經。


    他捂住耳朵從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膝蓋突然襲來了尖銳的刺痛感。


    是幾塊破碎的酒瓶碎片。


    他半跪著站起來,盯著那堆碎片看了一會,拾起了其中一片。


    一種不可抑製的想要去死的可怕衝動驅使他把它吞進了嘴裏。


    狠狠嚼了幾下,咽了下去。


    鋒利的棱角劃破舌根,切進氣管裏,濃稠的鮮血頃刻間溢滿了喉頭,充斥了每根神經的劇痛伴隨著強烈的窒息感侵蝕著唿吸係統,他捂住破裂了的咽喉,指頭深深摳進沙耶羅給他戴上的頸環裏,張大了嘴匍伏下去。


    “哥哥……”


    已經喊不出什麽清晰的字眼了,視線漸漸被血色占滿。記憶裏那些難忘的畫麵卻一幕一幕走馬觀花般的從眼前掠過去,定格在某一瞬間。


    高大俊美的男人半跪下來,親吻他手指上的戒指。


    美得驚心動魄。


    把身體蜷縮成了一團,他閉上眼咳出一大口血,嘴角顫抖地彎起來,艱難地低下頭吻上自己的手指,滿嘴的鮮血把手背染得一片殷紅。


    一陣爆炸般的雷鳴聲過後,天際轟轟烈烈的降下暴雨來。


    積雪的路麵響起皮鞋碾過地麵的聲音,忽明忽滅的閃電把一個瘦削的人影刺入漆黑無比的舊工廠內部,將垃圾堆裏一片狼藉的景象照了出來。


    在看清那個蜷縮在垃圾堆裏的人的狀況時,亞裔男人的臉色變了一變。


    感到刹那之間他的傀儡的腦電波劇烈得幾乎脫離控製,以賽亞饒有興味地挑起了眉梢,他優雅地驅動手指,操縱安藤緩緩走近了目標。


    “去吧…把這小可憐蟲帶到我身邊來。”


    ***


    沙耶羅摟緊懷裏的身軀,雙目發紅,目光穿透牆壁,穿透了數十年的光陰,直直地紮進硝煙彌漫的戰場裏。


    他恍惚地看見那個矯健的身影與他越過冰川草原,並肩衝進槍林彈雨,背靠著背成為彼此的生命盾牌。那些風沙血雨的日子,都從記憶深處的墳墓中複活,像一隻竭力求生的手抓扯住他的身體,把他往痛苦的泥沼裏拖


    艾靈臨死的樣子又重現眼前,幾乎把他的神經撕裂。


    與此同時肋骨處襲來一絲隱痛,仿佛某種不詳的預兆。他掏出口袋裏連接著頸環的通訊追蹤裝置,看見上麵閃爍的信號燈不知何時消失了。


    心狠狠地一墜。


    “說說吧,你把艾靈的記憶芯片藏在了哪裏?是不是放入了那個克隆體的體內?你該想到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阿曆克斯。”男人的聲音嚴厲起來,直逼人的耳膜,“像艾靈這樣的終身特工是政府的財產,擅自將他克隆並且帶走,已經足以構成嚴重的叛國罪!”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寂靜中迴蕩。


    “我考慮過後果。”沙耶羅迴答。


    “這麽說你已經想好怎麽給自己補漏子了?”威廉有點怒意。


    “我願意接受任何刑罰。”沙耶羅劃開手臂,從皮膚裏取出一個金屬芯片,眯起眼睛盯著監控器,“艾靈的記憶芯片我從沒有動用過,你不需要擔心那個克隆人會泄露機密,他什麽也不知道。”


    “我們需要那個克隆人,阿曆克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孩子是一個不成功的殘次品,他隻擁有艾靈百分之二十的天賦,而那個被你創造出來的克隆人卻具有百分之八十,這實在是幾率極其微小的幸事。我們可以把他們融合為一個新的個體,再將艾靈的記憶導入進去。”


    “不可能。”聲音從齒縫裏擠出來,因陡然激烈的情緒而揚高。


    監控器這頭,威廉莫名感到了一絲凜冽的殺機。


    盡管他知道,他一手栽培、被他從死人堆裏救出來的這個孩子,絕不會背叛他和cia,他仍然感到了那根無形的線在扯緊,偏離。


    沙耶羅麵無表情,抱著懷裏的少年站起來,背對著監視器,手動了一下,側臉線條冷厲而清晰——那是一個幅度很小卻致命的動作。


    他懷裏的身軀微弱地痙攣起來。


    漸漸收緊的手指骨節發出碎裂般的聲響,力道沒有一絲一毫放鬆。


    一絲血跡通過極細的鋼絲洇到手指上時,被他抱著的人停止了動彈。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裏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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