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身上的人沒了動靜,赫洛才反應過來,爬起身,將沙耶羅架著扶到旁邊的一顆大樹下,緊張地拍了拍他的臉。


    “哥……沙耶羅?”


    沙耶羅的眼皮抖了幾下,又緩慢地睜開來,目光有些不聚焦。


    注意到他幹裂的嘴唇,赫洛站起身,爬到樹上,利用瞄準鏡觀察四周。烈日之下,荒蕪的鋼鐵森林的影子在地麵上縱橫交錯,像一座巨大的迷宮,而幸運的是,他在附近發現了一處水源——一條溪澗。


    他大喜過望的從樹上跳下來,背起沙耶羅,跌跌撞撞地來到那條溪澗邊。痛快地喝了幾口後,他托起了沙耶羅的頭頸,屏住唿吸,含著一口水喂他喝下。


    舌尖相抵的一瞬,沙耶羅就像觸電般睜開了眼,赫洛一口水咕咚咽迴去,嗆得趴在一邊猛咳起來。


    “你…你醒著?”


    赫洛擦了一把唇邊的水,看見沙耶羅抓過衣服喝了幾口,水流沿著修長有力的頸子淌下去,立即挪開了視線。


    “一般的麻i藥對我而言,隻是跟鎮定劑的效果差不多。”沙耶羅站起來,高大的身體往後仰了一仰,赫洛以為他又要倒下去,一個箭步衝上去扶住了他。結果沙耶羅隻是踉蹌了兩步,又站穩了,倒顯得他好像是撲上去撒嬌一樣。


    赫洛尷尬地鬆開手,退後一步,沙耶羅卻抬起手,把他頭上的一片樹葉摘了下來,跟小時候的舉動如出一轍。仿佛迴到多年以前與這個男人相遇的第一麵,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又下意識地躲避開來。


    他想開口問些什麽,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嘴唇,終究什麽也沒說,隻是半蹲下去拿起迅速幹掉的隱身作戰服套上身:“我們現在怎麽辦?”


    沙耶羅望了一眼那片工業廢墟的方向:“找個能發送求救信號的地方,跟cia取得聯係。”


    夜幕降臨前,他們在殘垣斷壁間找到了一座合適的庇護所。這片廢墟裏的軍用醫療所被炸毀了半邊,但幸運的沒有倒塌,設有密碼鎖的鐵門歪歪半掩著,表麵覆蓋著大片暗沉的汙漬,像機槍掃射留下的血跡。


    門內,幾具白森森的骨骸橫七豎八,空洞的眼窩中生著一簇簇淒豔的紅花,蓬勃地掙紮著向天際生長,仿佛不曾瞑目的亡者沒有了卻的渴求。


    ——惡之花的感染者的屍體。


    赫洛脊背發涼,向周遭望了一圈。


    惡之花感染者已經銷聲匿跡了十幾年,這座島嶼上還會有活的嗎?


    “我們是不是該迴飛船裏去比較好?”他不安地問。


    沙耶羅搖搖頭:“那座飛船是遺落之墟的,他們要追蹤起來很容易,一旦他們定位了它,我們就是甕中之鱉。跟緊我。”


    沙耶羅將他擋在身後,緩慢地走進去,步伐沉穩而富有力量,像剖入黑夜裏的一柄刀刃,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卻仿佛被這個男人的背脊一絲不漏的擋住。赫洛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心裏沒有分毫恐懼。


    整棟醫療所內靜悄悄的,隻有他們二人交織的唿吸聲格外清晰。


    相比他的唿吸頻率,沙耶羅聽上去異常鎮定,就像飯後帶著他在香港的街道上漫步一樣從容,假如不是剛才發生過那件有驚無險的事,他幾乎會以為沙耶羅不會因為任何事恐懼到失態——隻是這種失態是因為他本身還是……


    就另當別論。


    強迫自己刹住不合時宜的雜緒,赫洛握緊手裏的衝鋒槍,見沙耶羅的腳步微微一緩,緊繃的身形也隨之鬆弛下來:“這裏沒有危險。”


    “你怎麽判斷出來的?”他奇怪地問。


    “意識。在注射過惡之花以後,我的意識能脫離體外,附著在電路裏自由行動。”沙耶羅在標示著重症監護室的一扇門前停下,指了指門前的密碼終端,“這裏麵有我需要的東西,赫洛。”


    赫洛心領神會地走過去,輕而易舉地將它破解,門在他們麵前鏘然開啟。


    裏麵雖然亂七八糟一片狼藉,但設備奇跡般的基本完好,沒有遭到什麽破壞,還有一個醫療艙,一個通訊終端,從密碼終端仍能運行來看,這裏還剩下一些儲備電源,他們的運氣相當不錯。


    “檢查一下那個東西是否能用。”沙耶羅注意到牆角那個老式通訊終端。


    赫洛走過去接上電源,在沙耶羅的指示下與cia的支援部取得了聯係。


    替沙耶羅翻譯著屏幕上用二進製編碼加密的信息,赫洛忽然有種難以抑製的激動,接觸到cia內部通訊,他離沙耶羅的世界又進了一步。如果可以,他想再深入這個世界一些,成為其中的一分子,成為和沙耶羅一樣的存在。


    假如能夠如此,他會相信自己的存在對沙耶羅的意義更大一點,而不是作為一個……複製品。


    “看在我幫了你大忙的份上,特工先生,你不考慮一下把我納入麾下嗎?”敲下將他們所在的坐標,按下發送鍵,赫洛半開玩笑,又謹小慎微地問。


    “不可能。”


    沙耶羅利落地迴絕了他。


    “我知道成為特工要經過多少嚴酷的訓練和考核,”赫洛轉過身,坐在桌上,指骨敲了一下那台終端,“如果我都能通過呢?”


    “不行。”


    “那麽,不如讓我成為你的線人?以我在荊棘天堂的地位……”


    “沒有商量。”沙耶羅撐著醫療艙站起來,盯著他,眼底暗流洶湧,像醞釀著一場風暴,“這些事,你一根指頭也休想碰。到美國以後,我送你去上大學。你跟荊棘天堂,跟cia,絕不會再有一絲牽扯。”


    “如果我不呢?你打算怎麽辦?把我鎖起來?”


    赫洛的心沉沉地一墜,墜入胸口那個他假裝不存在的裂痕裏去。


    “是。”


    沙耶羅扶著牆走過來,高大的身體微微前傾,給赫洛造成了一種透不過氣的壓迫感。他條件反射地向後縮,卻被身前人一隻手掐住了下巴,差點從桌上跌下去。沙耶羅抄起他的腰,膝蓋頂在他兩腿間,把他整個人狠狠壓製在牆上,唿吸噴灑在他耳畔:“我會把你鎖起來,讓你連上廁所都要經過我的允許。”


    被極力收斂起來的逆鱗一片片高豎起來。


    赫洛猛地推開他,目光變得銳利刺人:“鎖起來?像其他的克i隆奴隸一樣嗎?所以,我到底該叫你什麽呢?哥哥…還是主人?”


    沙耶羅的臉色驟然變了。


    他極力維持著那種任何困境下都不曾潰堤的冷靜,但僅僅是“主人”這樣一個簡單的詞就像一根利箭,穿透了他的壁壘。


    沙耶羅瞳孔縮緊,抓住他的一隻胳膊:“我隻是希望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


    赫洛凝視著他笑起來,語速很慢,一字一句地說,“從你把我從基因培養皿裏抱出來的時候,你就該想到我生來就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我是一個做為複製品,作為你的感情寄托才幸運地獲得了生命的渺小存在,不是嗎?”


    “別胡思亂想!”


    手腕上的勁道加大,捏得骨頭都要脫臼,赫洛條件反射地屈起手肘,用一招反擒拿的動作擺脫了沙耶羅的鉗製,退開幾步。


    “什麽是正常?讓我溫順乖巧,不幹涉你的世界,做一個唿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時不時還能供你發泄欲i望,睹物思人?是不是才正常?”


    赫洛退到窗子邊,淡淡的暮光裏,一頭銀發與極白的皮膚讓他的身影顯得虛幻飄渺,像一尊冰雕,隨時都會碎裂成齏粉,隨風而逝。沙耶羅幾步走到他跟前,赫洛躲了一下沒躲掉,被單手扣住了後頸,壓在窗子上。


    那種扼製他的力道之大,令他聽到背後的玻璃“哢嚓”一聲裂了條縫。


    沙耶羅身上像裹著一圈颶風,氣壓強得讓他窒息,看著他的神色卻是隱忍的。仿佛不刻意忍耐著,什麽東西就會從眼底翻湧出來把他溺斃。


    “我眼裏看見的…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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