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新年快樂!!


    兩個人走到會議艙門口時,夜鶯正從裏麵走出來,她穿著齊整的裝備,似乎正打算離開軍艦去什麽地方,機械臂上還裝上了挖鑿用的工具——當然也可以用來捕獵。她的身後還站著獨狼,看樣子是要與他同行的。


    這兩個人是他的隊伍裏武力值最高的家夥了。


    “你要去幹什麽?”赫洛抱起雙臂,懶懶靠在門口盯著她,狀似無意的堵住她的去路。


    “我有個東西落在了沙耶羅的救生船裏……”


    “喔——?”他揚高聲音,目光在她的背包上繞了個彎,伸出一根指頭勾了勾,“假如你沒背捕獵網的話,我十分願意相信你,夜鶯小姐。”


    沒想到夜鶯爽快地打開了背包,裏麵空空如也,隻有一個電磁波感應器。她一本正經地看著略微有些詫異的赫洛,臉色有點難看:“我有理由相信,昨晚上有什麽別的人跟我們一起進入了沙耶羅的飛船,為了防止我們拿到重要資料而蓄意破壞了船體。”


    縫隙裏的那個“眼睛”在眼前一閃而過,赫洛揉撚了一下無名指上的隕石戒指,不安恰如那小小的圓球在心間飛快地轉動起來。昨夜的情景在腦中揮之不去,他鬆開手,將機械腕表連上充電器。


    那真的……是人嗎?


    “你想的沒錯。而且那個‘人’恐怕比我們到得更早,那個攝像機就是它刻意放在那兒的,裏麵拍攝下了我的影像——就在我進入沙耶羅的飛船幾分鍾前。”


    這件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以至於赫洛聽見自己親口這番話的聲音時,汗毛也似被靜電吸引般豎了起來,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你想說什麽?那之前沙耶羅來過?”夜鶯抿了抿嘴唇,眼神跟見了鬼一樣詭異。


    他搖了搖頭。


    假如那是個人的話……也絕不可能是沙耶羅。


    “倘若他在那兒,怎麽會不出來見我呢?”他心想著,否決了這種荒謬的可能性。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星球上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其他東西。”夜鶯撥弄了一下她尖銳的指甲,機械手臂發出一聲躁動的運轉聲。


    赫洛知道她大概手癢,想趁機撈一筆。如果抓到活的外星生物,在黑市上拍賣,能獲得一筆價值相當可觀的財富。白鷹患有遺傳病,已經快到了發病的年齡,再過不了幾年就要坐上輪椅,到時候姐弟倆的淒慘情況不必言明。


    盡管這種私獵行為有麵臨遭到處罰或驅逐的危險,但白鷹這小子挺討人喜歡,總把他當作哥哥一樣依賴,讓他不自覺地想像沙耶羅當年對待自己一樣保護這小子。


    “我不反對你捕獵。”他伸出一隻手扣了扣她腰間的激光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外麵的白鷹,天生上挑的眼睛裏閃爍著警告意味的鋒芒,“在找到沙耶羅他們以後。”


    說完銀發青年將目光收斂得柔和了幾分:“白鷹的情況我知道,所以你更不該冒險。”


    “嘿。昨天的事,謝謝你,赫洛。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別人東西,所以,沙耶羅的事我會盡可能的多盡一點力。相信我,落在軍艦裏的那個東西能幫你更快找到他。”女殺手一反常態地沒用她那慣常的機械化的口吻,語氣裏難得的流瀉出了幾分人情味。


    赫洛從她的話語裏咀嚼出了一絲緊張的意味,敏感的神經微微一跳。


    “航行日誌裏隻有一段被保留了下來,其餘都被人為刪除了。我想那是沙耶羅有意為之,那段錄像——特意留給你的。”


    說著她指了指會議艙的桌上,獨狼擦肩而過的時候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唿,兩個人便走了出去。


    赫洛走進會議艙的門,便看見自己的那個腕表式存儲器擱在他旁邊的桌上——他們已經看過航行日誌錄像了。目光越過會議艙裏坐著的所有小隊成員,他的視線聚焦在會議艙中心巨大的全息投影儀屏幕上,火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還沒坐穩就抓過遙控器,按下了播放器。


    屏幕上閃爍了幾下,另一個時空的影像從遠處層層鋪近,仿佛搭建俄羅斯方塊一樣鑄造成了一個真實的空間,將他們籠罩進去。


    恍惚間如同夢境匯進現實,當那個人閃爍著浮現在他的一步之遙時,赫洛不自覺的扣緊了雙膝,強忍著沒有立即站起來,去擁抱那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即使知道這隻是錄像而已,他仍有了泫然的衝動。


    “二零四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地球時間晚上十一點五十五。”


    “今天是……到達這顆行星的第十六個恆星日……”


    沙耶羅的精神狀態看上去實在太差了,他仍然那樣英俊,正靜靜地望著鏡頭,刀削般的輪廓在時聚時散的像素光點中,也足以清晰地烙刻入人的視網膜之內。


    他的皮膚白得像毫無生氣,眼瞼下一片暗沉,煙灰色的眼眸猶如深深幽壑,像一個癌症末期的病患。但與之相悖的,他又把自己收拾得相當整齊,穿著雇傭兵的黑色製服,背上背著一把脈衝激光槍,好像在特意等待著一場戰鬥。


    赫洛的心被狠狠紮了一下。


    過了幾分鍾後,影像裏的沙耶羅才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身體似乎不足以支撐自身的重量,步履艱難地在桌子後邊站直身體,鬆了鬆製服上的武裝帶。


    顧不上旁人在場,赫洛也霍地站起來,帶倒了身後的椅子,盲人一般步伐飄忽地走到那個實際並不存在於這裏的人麵前。


    “抱歉……我恐怕很難再支撐幾天了。”


    他們的距離很近,男人低著頭好像在看著六年前隻及他肩膀的少年,低垂的睫毛下幽光流轉,讓赫洛得以分辨出那雙眼中不陌生的溫柔。


    “嘿,我的小兔子。你還好嗎?”


    赫洛抓緊遙控器,以抑製手指顫抖的幅度,在幻想中攥住了對方的手。


    沙耶羅稍稍彎下腰,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皿,裏麵竟然裝著一條銀色的飛魚,全身散發著璀璨的光亮。


    ——‘銀翼漫遊者’,那個他們曾一起在海灘邊捕捉到的,又死去了的四維生物。他曾央求過沙耶羅再為他捕捉一條,可那樣的四維生物在八年前最後一場隕石雨降落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人類的視野中。


    “把無限握在手心,從一小時中體味永恆……生日快樂,我的赫洛。”


    男人看著他的眼神一如當年。


    影像在這句話後,轉瞬化為一片漆黑。


    渾身的氣力像一刹那被水泵抽走,雕像般凝固在那兒的青年驟然退後了幾步,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將頭埋進雙膝間,努力使湧出來的眼淚倒流迴去,咬著牙關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以後,他嚐到自己的舌尖化開一片甜澀又殘忍的血腥味。那種被他已經埋葬了的抑鬱情緒,又像劇毒從體內要蔓延開來。


    “喜歡嗎,小家夥?”記憶中的男人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讓它每天陪著你睡覺,你就不用害怕黑夜了。”


    “可我還是想跟你一起睡……哥哥。”


    “你已經長大了,赫洛,你得開始習慣一個人。我不能再這樣……縱容你。”


    壓抑而喑啞的聲音混合著煙草味縈繞在耳畔鼻尖,經年未散。


    他支撐著顫抖的身體,從口袋裏掏出那個克製自己很久沒碰的小藥瓶,一根手指“哢”地一屈一勾撬開了金屬瓶蓋,倒出兩粒八角形的抗抑鬱藥片,在安藤衝過來阻止之前一仰脖吞進了口裏。


    我永遠沒法習慣……


    沒法習慣一個人,沒法習慣失去了你。


    為什麽讓我看這個,沙耶羅?


    他咬緊牙,無聲地在腦海裏拷問著。你是在留遺言嗎?難道隔了千百萬光年的距離,你想對我說的隻有一句“生日快樂”?


    而我,未曾對你說出口的,想告訴你的卻是——你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義。


    沙耶羅……他抱住了自己的臂膀,手指攥進肉裏,骨節咯咯作響。


    千裏之外,沙耶羅的手指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散落漂移在根根交錯的電纜間、冰冷堅硬的金屬壁上的意識,像被什麽召喚著,一絲一縷地聚攏迴了浸泡在液體裏的僵冷的身軀裏,驅使著他從無邊無際的混沌的黑暗裏突破出去。


    他緩慢而艱難地伸出了一下嬰兒般蜷縮起的手,掌心觸碰到了一層包裹著他的、厚韌粘黏的桎梏,沉寂已久的心髒一下一下,微弱地跳動起來。


    怦怦…


    怦怦……


    “奇怪。”


    無端端地感到一陣心跳加速,赫洛捂住了心口,深吸了一口氣,半跪在地上的雙腿有些發麻。


    “您沒事吧,赫洛長官?”負責醫療的後勤人員蘭登關切地問道。


    “可惡,我警告過你不能再吃這個!副作用很大!”安藤氣憤地奪過藥瓶,發現裏邊已經空了。這家夥在沙耶羅離開後抑鬱症發作,一度患有嚴重藥物成癮和自殘傾向,動不動就往自己身上來一針或者劃上一刀,在他的治療下好不容易康複了,眼下又有了複發的趨勢,三年的努力也許就要功虧一簣。


    “我沒問題,你少多管閑事。”幾縷銀白的發絲下,青年泛紅的眼角微微上揚,冷淡地掃了一眼這個所謂的“監護人”。


    在安藤伸出手打算拉他起來時,他已經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來到計算機控製台前,開始嚐試駭進沙耶羅的飛船內部控製係統裏,對航行日誌錄像進行修複。


    赫洛肯定,那些被刪除的航行日誌錄像裏,一定隱藏著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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