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易瑄喬的傷勢逐漸恢複,但是氣氛卻越來越緊張。很顯然陸西白的威脅對他們產生了極大的壓迫感,可是他們卻為了某些原因而不能對魔教低頭。


    這種氣氛之下,就連陸浣晨也開始焦慮起來。


    “放心,西山金煞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教,不會輕易取你性命。”音魔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擔憂,涼涼地說了一句。


    陸浣晨隻靜靜地抬眼看了看他,並沒有說話。


    一天夜裏,屋外的風聲漸大,將茅草屋的頂棚吹得颯颯作響。陸浣晨一向淺眠,在這樣的環境中更是睡不著,她睜眼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身邊多了一人。


    她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那人便從身後捂住了她的嘴。因為距離很近,陸浣晨甚至能夠聞到他衣服上清新的皂角味,如此地熟悉。


    “別怕。”


    他的聲音很低,卻很清晰。


    “我帶你走。”他貼著她的耳垂悄聲說道。


    是陸西白。他來救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處在這樣絕對寂靜的黑暗裏,陸浣晨的心忽然有些慌亂,這種複雜而陌生的感覺是連她被西山金煞捋走時都從未有過的。


    陸浣晨安靜地點點頭,她雙手環住陸西白的脖頸,被他攔腰抱起。他帶著她從屋頂離開,但是剛踩在屋簷上,四周卻憑空燃起火焰,一張大網從天而降,似乎要將他們生生燒死其中。


    “雖然不是陸紀那個老家夥,不過先收拾掉你也不錯。”


    音魔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來,帶著深深的嘲弄。


    陸浣晨之前的擔憂沒錯,他們之所以堅持著不肯把她交出去,是因為想要把她當作殺人的誘餌,隻可惜來的人不是他們自以為的陸紀,而是陸西白。


    陸西白連眼神都未變,一手抱緊了懷中的陸浣晨,一手提劍砍去,整張火網瞬時煙消雲散。


    陸西白帶著陸浣晨重迴地麵時,以西山金煞為首的一行人已經將他們圍在了中間。


    “你逃不掉的。那個女人的身上戴著七香散的錦囊,你近她身的時候,怕已經累及你了。”言佬說道。


    陸西白麵上不動聲色,私下裏稍稍運氣,真的感受到一股淤阻之力。


    “你寫信傳迴魔教,讓他們放了清月苑不相幹的人,再讓陸紀親自來救你們,如此,我便可饒你一命。”如今的局勢很是分明,陸西白就算孤身一人也很難離去,更何況還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小拖累。言佬十分篤定陸西白不會拒絕他的條件。


    別說是言佬,就連陸浣晨也是這樣想的。她當然清楚這些人的目的是為了她那位魔教爹爹的性命,但陸西白也是她珍重的人,她同樣不想讓他命歸於此。


    是以,陸浣晨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想讓他暫時先答應他們的條件。


    然而誰也沒想到,陸西白卻想也沒想,就斷然拒絕:“不可能。”


    言佬怔愣一瞬,又微皺一下眉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陸西白的神情冷漠,看上去似乎全然沒把眼前這群人放在眼裏的意思。他將懷中的陸浣晨暫且放下,還沒等周圍的人有所動靜,就先一步調息開殺。


    “你全身經絡已阻,休要癡心妄想,再運功你必七竅流血!”


    陸西白卻恍若未聞,又或者說,他似乎已經殺得紅了眼,根本聽不見周圍人的話。


    原本是西山金煞一方占盡了優勢,如今死傷的人卻越來越多,就算是言佬與音魔二人合力,也難以阻擋陸西白的速度。


    “魔教惡徒,你若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殺了……”有人另辟蹊徑將劍抵在了陸浣晨頸上,想要以此威脅陸西白,但這人話還沒說完,就被不遠處的陸西白劍鋒掃到,應聲倒地。


    漸漸的,周圍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就連言、音二人也逐步招架不住。而站在最中心的陸西白卻還不罷手,似乎要將所有人趕盡殺絕才肯罷休。


    “該死,為什麽七香散對你不起作用!”言佬也中了一劍,雖然不及致命,卻也不輕。


    這樣對他們有利的大好局勢,理應慶幸,可是一旁的陸浣晨卻隱隱不安起來。都說旁觀者清,隻有她這個局外人看出了陸西白的不正常。


    之前劍斬火網,陸浣晨雖然不識武功,卻也覺察與陸西白平時的武力不成對等,想來是中了七香散的緣故。但是現在他反而像是沒有事情一樣,又或者說,他此時施展的武功要比平日裏更加精進和可怕。


    他就好像被人控製了一樣。


    “西白!陸西白!”陸浣晨喊他,但是他卻不應,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


    陸浣晨也不知道這種狀態是好是壞,也不知道該不該放任陸西白繼續下去。反倒是西山金煞一方堅持不住,音魔已經重傷倒地,唯有言佬堅持著。


    陸浣晨害怕起來,這種害怕也是從未有過的,即便是在久遠的過去,她被那個男人殺掉的時候,也沒有感受到這種仿佛是刻在骨子裏的害怕。


    陸西白殺人的手段極其殘忍,不是一刀致命給個痛快,而是戲弄一般地殺戮。沒錯,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然像是在玩一個好玩的遊戲,直到對手不堪重負,才肯賞下最後一劍。


    他將劍從言佬身體裏拔出,這個戰場上最後一人也倒了下去。


    陸浣晨莫名地開始覺得緊張起來。


    陸西白轉過身來,那雙漆黑的眼眸深處什麽也沒有,又或者是隱藏得太深,總之這樣的眼神,很難讓人不感到危險。


    “過來。”他朝著她伸出手去。


    陸浣晨的唿吸急促起來。她努力忽視掉對陸西白的那份恐懼,扶著台階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她根本做不到,她的小腿顫抖得厲害。


    “你在怕我?”他靜靜地注視著她,語氣平淡,任憑是誰也看不透他的真實情緒。


    “……沒有。”


    “你說謊。”陸西白的臉上露出些許的笑意,詭譎,又意味不明。


    他的壓迫感極重,陸浣晨被他這樣的目光注視著,根本說不出來任何違心的話。


    他朝著她一步一步走來,陸浣晨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些。但是她這樣的舉動似乎激怒了他,陸西白蹙起眉頭,眼神中有受傷的情緒一閃即逝,不過很快就被憤怒所取代。


    他上前來狠狠抓住她的手腕,毫不憐惜地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你躲什麽?”


    陸浣晨忍不住嘶了一聲:“疼。”他的力氣實在太大。


    “你躲什麽?”他又問了一遍,這一次的語氣更加強烈與憤懣。


    陸浣晨根本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在她的印象中陸西白一直都是溫文爾雅,對她的話也一向說一不二。可是現在卻截然不同,她任何一個沒有意義的小舉動,都可能惹怒他。


    “陸西白。”陸浣晨盯著他的眼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可信,“我沒有躲你,真的,我沒有躲你。”


    陸西白卻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仍自顧自說著:“你是在嫌我髒嗎?你不喜歡我殺人對不對?”


    “沒有,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殺掉他們的,我不嫌你髒……”陸浣晨努力和他溝通著。


    但是沒有用。


    陸西白掐著她的下頜,逼迫著她看著他。倏地,他笑起來,眼神中似有迷戀,也有著狂熱:“這樣好不好?我把劍給你,你殺我,這樣你就和我一樣了。”


    陸浣晨知道陸西白的狀態不穩定,也聽不進去她的話。她按捺著恐懼,耐下性子道:“陸西白,我不嫌棄你,你還記得嗎?當初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選擇了你。你忘記了嗎?我很喜歡你,怎麽會嫌棄你?”


    陸西白似懷疑又似不安地看著陸浣晨,不知所措。


    趁著這個空擋,陸浣晨一把躲過他手中血跡斑斑的長劍,扔到了一旁。陸西白想要撿起來,陸浣晨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她上前緊緊抱住了他,側著頭貼在他的胸口,甚至都能感覺到心跳時他胸腔的震動。他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浸濕了,那股難聞的血腥味很是嗆鼻。


    “陸西白,現在沒有敵人了,不需要……不需要再殺人了。”


    陸浣晨一字一頓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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