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澤的後背緊緊貼在牆壁上,體溫與牆壁已經融為了一樣的溫度,他的額頭摔破了一道口子,鮮血順著額角流淌下來,染髒了他的衣服。


    如果父親是個瘋子,母親軟弱無能,那麽,就算家財萬貫又有什麽用。


    “雜種,躲什麽躲,過來啊!”他的父親,人前是一位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紳士,誰能想到他會暗藏著這麽兇險可怕的一麵。


    而他的母親,正蜷縮在角落裏,滿目恐慌,看著被丈夫施.暴到奄奄一息的兒子,不敢開口說一句話。


    小西澤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兇惡的男人,漆黑的眼眸深處黯然無光。


    不隻是恐懼,現在的他連憎惡都沒有了。明明正被這樣粗暴地對待,但是靈魂好像與*分割,去往了另外一個時空,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恐慌、害怕、難過。


    什麽都沒有了,一片空白。


    他的童年就是這樣度過的。陰鬱而暗無天日。這座別墅遠離城鎮,在偏遠的郊外。被選來服侍的傭人們大都經曆過層層篩選,嚴謹、高效、口風嚴實,最重要的是極度理性,不會感情用事,也無需憐憫心那種無用的東西。


    比起“家”這個代稱,這裏更像是一個屠宰場。屠滅人性,成為“理想人類”。


    “弱小是不被需要的,就像你和你的母親。”他的父親曾不止一次地這樣對他說道。


    在他尚且年幼的時候,曾經特別喜歡蝴蝶,但是他不喜歡去打擾它們,隻是靜靜地看著它們飛來飛去。也許是因為他得不到,所以才會對自由的生物有一種天生的好感。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他的父親知道了他這種“娘娘腔愛好”,並且嘲笑他“像個小女孩一樣心慈手軟,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成就”。


    第二天,傭人們將耗費整個晚上捕捉到的蝴蝶全部製作成了標本,一個個包裝成精美的禮物,被送到了小西澤的房間。


    那些僵硬的、可怖的、一動不動的蝴蝶標本。幾乎成了他兒時最大的噩夢。


    從那之後,他再也不會輕易喜歡某樣東西。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當初那個脆弱無力的小男孩終於長大了。他有了和父親一樣高大的體格,就算是他的父親再失控發起狂來,他也再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輕易被打了。


    與此同時,為了證明他不是父親口中那個“一事無成的蠢貨”,他開始迎接一切挑戰。西洋劍、格鬥術、圍棋等等等等,他每一項都盡全力去做到最好,不允許一絲一毫的失敗。


    可是不夠。


    遠遠不夠。


    內心的那個空洞與缺憾並沒有因為他所掌握的技藝越來越多而被填滿,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空虛。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從來都隻是小時候的那隻可以自在飛翔的蝴蝶。不是標本,不是費勁心思去證明他是有用的人。


    嚐試過種種之後,他逐漸喪失了全部的熱情。無論哪一個他所擅長和突出的領域,都再也無法引起他的興趣。所以他索性偽裝起來,變成一個“一事無成的蠢貨”,不要別人的矚目,也不要別人的誇讚。


    反正一切都無所謂。就算真的是一個蠢貨也無所謂。


    高一正式開學的那一天,九月四號,星期三。


    他剛走到c中的分班布告板前,就聽到前麵的女孩子在念著他的名字。


    “沈西澤。”


    她的聲音很好聽。具體的沈西澤也說不上來,如果非要找一個形容,那就是——她是不同的。其他的人在他的眼裏都是一模一樣的,一樣的麵孔一樣的聲音一樣的無聊。


    但她的聲音卻很好聽。


    “抱歉。”她迴頭的時候才發現身後的他,並且為他們之間過分接近的距離而道歉。


    他裝作害羞地樣子接受了她的歉意。內心卻隱隱有一種缺憾。


    ——但是那個時候他還並不明白那樣的感情叫做缺憾。


    很快他們又見麵了。並且這一次,她成為了他的同桌,隻需要側一側身,他的手肘便可以碰到她的桌角。


    她是一個很安靜的女生。至少和他以前見過的、接觸過的不一樣。


    嗯,十分不一樣。


    因為這種不同,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會關注她,在畫室,不經意地畫著畫著,就會發現畫上的人物統統變成了她的臉。


    而她對他相比於其他人,有一種格外的疏離感。但是這種疏離感總會在另一個叫做謝采萱的女生接近他時而破冰,她對於謝采萱和他說話這件事格外敏感,每當他有意無意地和謝采萱說話時,都會看到她略有幾分嚴肅戒備的表情。


    戒備。


    誰會對一個表麵上溫順無害的人麵露那種表情呢?


    難道僅僅是超乎常人的直覺嗎?直覺他不是一個良善的人。


    不過事實也是如此。有時候外表之下可能隱藏著截然不同的可怕靈魂,他是,他的父親也是。


    班裏的那群男生很喜歡找他的麻煩。


    不合群、孤僻、不願意隨波逐流。有時候很容易引得他人侵略和踐踏。因為沒有一個少年人願意承認自己是並非無所不能的,當麵對不服從他們小團夥的異己分子時,很容易誘發內心的暴力。


    無論是趙軍還是齊昊。都有一種這樣的錯覺,以為自己必然是無所不能的。


    沈西澤倒是覺得無所謂,也懶得理會他們。他的生活本就乏味至極,偶爾多一點調劑反而增添一些興致。他可是對扮演弱者這個遊戲很上癮呢。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她會為他解圍。


    他看得出,她並不想要拯救他,也不是有意要幫他。但她確實這麽做了,並且沈西澤肯定,她這樣做一定不隻是恰好想要學籃球而已。


    到底為什麽呢?


    不喜歡他也不想幫他,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呢?


    他對她越來越感到好奇。


    在天台上休息的時候,他見到了哭哭啼啼的謝采萱。


    他對這個女生沒有任何看法,簡而言之,她在他眼中和其他人別無二致。但是他卻很關注她,尤其想不通為什麽一向不肯輕易接近他人的程晨城會對她這樣不同。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有什麽事情可以和我聊一聊。”他裝作溫和而靦腆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說道。


    但是那時他卻在想,如果程晨城看見他們在一起這麽相談甚歡的話,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總之……一定很精彩就是了。


    正這麽想著,天台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來的人竟然就是程晨城。


    連他也隱隱有些詫異。


    果然,她還是很戒備他,尤其戒備他與謝采萱單獨在一起。


    她帶走了謝采萱,雖然不知道她對謝采萱說了什麽,但可以看得出,她那樣強勢的保護姿態。


    就像小時候他對那群脆弱的蝴蝶一樣,愚蠢至極。


    臨走的時候她看了他一眼,眸中的警告不言而喻,正因為這樣,讓他更想要摧毀。


    就像小時候他的父親摧毀他的夢想一樣。而扭曲的心承受不了任何美好的東西。


    所以人類不需要那種眼神。


    愚蠢至極的眼神。


    齊昊來找他幫忙給程晨城寫一份情書。


    那就寫好咯,反正他也無所謂。


    可真是讓人煩躁啊,並且越寫越煩躁,到最後他也不知道到底在焦慮些什麽東西,報廢了三封之後,第四封終於勉強入眼了。


    隻是……他似乎知道了一些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比如他……喜歡她?


    可能嗎?


    再次碰到謝采萱仍然是一個意外。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和這姑娘有緣。


    同樣是哭哭啼啼的,囉裏囉嗦抱怨了一堆。


    雖然表麵上他裝作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心神卻早就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他喜歡程晨城?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會喜歡她?他喜歡她嗎?喜歡?不喜歡?


    就在這個時候,程晨城找到了謝采萱,並且看到了她旁邊的沈西澤。


    嗯……又是那種眼神。


    “你怎麽沒去上課啊?”可是她一看向謝采萱,就立馬變了一副樣子,溫柔得簡直要滴出水來。


    ……簡直讓人嫉妒。


    那兩個人在裏麵聊著,程晨城為了不讓他打擾他們,上前來帶走了他。她的手很漂亮,纖長白皙,幹幹淨淨。隻不過有點涼,隔著襯衫他都能感覺到那股涼意。


    他不經意地一瞟,無意中看到了她幾近透明的襯衫,甚至露出了裏麵的花紋,沒想到她外表冷漠,內心卻到底還是個小女孩,竟然也會喜歡粉紅色。


    他想也沒想就將衣服脫下來遞給她。


    後來,程晨城吻了他。


    這還是他學習近身格鬥術之後,第一次有人有機會“襲擊”他,雖然是用這種與眾不同的方式。


    但是當他觸到少女的柔軟與馨香時,他突然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愚蠢至極。


    那個糾纏他許久的問題,其實一早就有了答案。


    喜歡她嗎?喜歡啊。不喜歡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這種幼稚的事情。


    “沈西澤,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她說得很真誠。


    但是騙不過他。


    他從小就學著偽裝,裝作不再喜歡蝴蝶,裝作鐵石心腸,裝作一事無成,裝作柔弱可欺。


    她怎麽可能騙得過他。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心存一點點的幻想,萬一,萬一她說得是真的呢?


    “你是認真的?”他問道。誰也不會知道,那一刻他有多緊張。


    “當然是真的。隻不過……這件事情我暫時不希望讓別人知道。”


    她的話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也讓他看清他的妄想。


    “……好。”


    聰穎如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她是為了謝采萱才這樣做的。片刻之中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許多黑暗到無法和任何人提起的片段。


    比如……如果把她帶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是不是她就隻能看到他一個人了?她也會,像對待謝采萱一樣地,對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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