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神社的時候可真是累了個半死。


    算是一時心血來潮的惡作劇而導致的惡果。


    被兩隻妖精追著,繞著魔法森林外圍跑了大半圈,終於是跑不動了。


    所幸其中比較聰明的大妖精,抱持的態度大多隻是委屈,所以隻用三言兩語轉移了冰之妖精的怒火、分散其注意力就算得救了。


    於是,我又花了一陣功夫來教她們倆在森林裏布置陷阱的竅門。


    野外生存以及陷阱布置,對以前的我而言是很熟練的。


    畢竟……即使曾在「先知」中地位超然,想拒絕去海軍陸戰隊服兵役,也要有優秀的理論知識通過數門測試來作為代價才行。


    其中大多數未被用到的知識,隨著百年來的經曆已經忘得七七八八,但能記住的東西反而隨著歲月的沉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陷阱的布置大概便算是其一吧。


    但也隻教了些拌線拉網之類的陷阱,而且僅限於理論方麵,我很懷疑這兩個小家夥是否聽懂了。


    至於那些有殺傷性的陷阱,則一個也沒教。畢竟住在魔法森林的兩位也算是熟人,萬一有所誤傷都不是好事。


    妖精們會拿陷阱去做什麽事,多半還是能夠猜到的。


    最後打算悄悄離開的時候,我又被拉住了。


    一臉委屈的綠發大妖精,低聲細氣的說著:“那、那個……今後請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


    看著另一邊還在低頭研究地上畫的陷阱藍圖的琪露諾,我不禁感慨——明明都是妖精怎麽差距這麽大。


    最後自然是以我的低頭認錯為終結,方才讓這可愛的綠發妖精臉上重現笑容。


    ……


    ……


    秋色漸濃。


    迴到神社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了。


    “說起來,秋天比夏天天黑的早,說明現在幻想鄉依附的是某個世界的北半球啊。”


    邊吃下午飯時,我一邊看著門外光影斑駁的暮色不禁發出感慨。


    “什麽?”靈夢奇怪的問。


    關於地球格局的地理知識靈夢是無法理解的。


    這一點在幾年前教導靈夢的時候我就考慮過,沒必要的知識教了也無用,所以大體上很多外界的常識對靈夢也隻講了個大概。


    “白天在神社都忙什麽呢?”我夾起一塊肉送進嘴裏,咀嚼咀嚼。


    食不言寢不語這種事,對我而言早已成逝去的青春了。想想當初公爵府乃至總統府的日子,和如今恍如隔世。


    “倒也沒什麽啦,”靈夢埋頭扒了兩口飯,然後喝了一口蛋湯,放下筷子,想了想說道,“中午的時候愛麗絲來神社了。”


    “哦,”我皺了皺眉,“竟然真的沒在家嗎……”


    我以為她還在房裏消沉不想搭理別人,看來是那隻小人偶的關係讓我先入為主了。


    “老師說不定,是太小瞧那個魔女了。”


    “嗯。”我點了點頭,那個魔女比我想象中的要堅強的多。


    飯後,我收拾碗筷端去廚房,靈夢則去神社庭前點起兩盞石燈。


    晚間的神社,有時候會點起石燈,有時候不會點,取決於我和靈夢的作息、以及神社是否有訪客。


    洗罷碗筷,看到靈夢在燈火搖曳的玄關前坐著看書,便也笑笑,走過去坐在一旁。


    玄關上放了好幾本書,我拿起其中一本端詳了下,是認識的文字。


    “希臘神話?”


    “嗯,”靈夢點了點頭,“上次去小鈴那裏被推薦的,說是很有意思。”


    我翻開書頁看了幾眼,便放了迴去。


    天色黑下來後,博麗神社總是顯得異樣的寧靜。


    我出聲將其打破。


    “中午……和愛麗絲聊了些什麽?”


    “老師很在意嗎?”靈夢放下書,笑著問道。


    “要說在意嘛,其實是有點。”我點了點頭。


    大概是從夏日花火祭之後吧,直到那次的秋日祭的遊戲祭典,我和愛麗絲因為同組的關係一起行動的次數是不少的。


    但有時在神社提及,靈夢卻罕見的並不接茬。


    或許是靈夢抱持了什麽偏見,又或許、是我潛意識深處某些不太願思考的原因作祟吧。


    聽說兩人在一起聊天,我確實有了些興趣。


    “唔,”靈夢沉吟著,“要說聊了些什麽的話……好像也沒聊什麽。”


    隱約間聽出些微妙的語氣。嗯?是什麽女孩子間的秘密話題嗎?


    嘛,算了。


    “其實吧,我覺得,”我努力斟酌用詞,好不讓靈夢起太大的抵觸情緒,“靈夢你平日裏可以多和愛麗絲來往一下。”


    “誒?”


    “雖然是身為魔女,但愛麗絲心地很不錯,對待朋友也很好。”


    “可是,老師不是說……”


    “嗯,身為博麗巫女不能有立場和派係,”我點了點頭,“但撇開身份,有一些友人也是好的。”


    無論魔理沙抑或愛麗絲,她們都是獨行派,所以相互間結交一下,是有益無害的。


    話雖如此……可惜朋友並不是刻意去做,而是自然而去成為的東西。


    大概僅僅出於自身的任性吧,我希望靈夢能有更多的友人。


    而另一邊……此刻的靈夢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呆呆的盯著前方,石燈的光輝所能照耀的邊界,光與暗的交界處。


    低聲喃喃著:“做不到。”


    我皺眉:“為什麽?”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陣,我打算說些什麽。


    卻見靈夢突然笑著轉過頭來,看向我。


    “老師你……確定要和我談這個?”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便在此刻,我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思緒迴到了數月前的夏日祭上。


    那時便做過了類似的討論了吧。


    恍惚間突然想起了一個自己一直刻意在忽視著的問題。


    靈夢她似乎……不知從何時起竟抱持著對長者之外的心態來看待自己了。


    初時在意識到時,大概還隱約有點高興。


    大抵是平常人家裏的小女孩撒嬌著說“長大了要嫁給爸爸”之類的任性話語,也隻會讓長者露出笑顏而已。


    但現下自然明白這並不是一個幼童的撒嬌,而是現今芳齡十五的博麗巫女,在認真思考著的事情。


    我的內心百味雜陳,隨手拿過一本書放在膝間攤開,想著別的事出神。


    我……大概太過貪心了。


    這點從那時候起就一直如此了。


    如果能坦然接受命運的話,在那個世界,大概早就已經結婚成家了吧。


    但還是太貪心了。


    那個世界的選項中隻有「不幸」與「稍微幸福」,而沒有我所想要的……「完全的幸福」。


    如果選擇了「稍微的幸福」、在那個世界中,以那站在政壇巔峰的身份結婚了的話,大概我就再也無法承認遙遠的幻想鄉之中的這座神社才是我的家了吧。


    也就……永遠地失去了「完全的幸福」。


    身為完美主義者的我,到死也沒有妥協。


    想要「完全」而不可得,於是我隻能選擇了「不幸」,並抱以絕望的心態等待著不可能到來的東西。


    於是,在那個世界,就那樣孤單一人在輪椅上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然後,如今我在神社前,和靈夢這樣並肩而坐著。


    談論著今天吃了什麽、在看什麽書、和人聊了些什麽……這樣奢侈的話題。


    「泰山府君祭」……如同神跡一般,不,就是神跡。


    我正是被這個坐在我身旁不到一米處、正不時向這邊撇來目光的女孩子所拯救了。


    感謝的話,不論說幾次都不會多。但此刻,我並不想提起這些。


    不論是我想要救助靈夢那可憐命運的初衷,抑或是最後被靈夢所拯救的事實,早已不再是需要停留在語言上的寄托了。


    那恩情不是以命抵命那麽簡單的加減法,而是更深層次的一些、無法被人類輕易把握住的東西。


    所以……“確定要和我談論這個?”在麵對靈夢這樣的問題時,輪到我陷入了沉默。


    我並非不明白靈夢的感情。


    但……在意識到這個話題有可能破壞掉我所努力維係的、視之如珍寶的平衡時,我因畏懼,而退縮了。


    撇開自以為是的長者身份而言,或許……我願意與眼前這個女孩子的關係更進一步。


    但是,想到那關係一旦破滅,眼前所努力維係的東西都會隨之消散,就膽怯的不敢再邁出一步。


    審視內心,大概這才是最深層麵的原因吧。


    這不是我所擅長的領域,我因而畏懼、駐足不前。


    我一頁一頁地翻著書,思考著該怎麽接下這個話題。


    目光落處,看到了一個名字。


    “荷馬史詩啊……靈夢你看了多少了?”


    “……誒?差不多看了一半多了吧?”


    “奧德修斯,有印象嗎?”


    “嗯,”靈夢點了點頭,翻著手中的書,“英雄奧德修斯長年漂泊在外,曆盡磨難和誘惑,最後他克服了一切磨難,抵禦了一切誘惑,返迴了家鄉。”


    我點頭笑著,同樣念著某頁上的某處對話:“尊貴的女神,我深知我的妻子在你的光彩之下隻會黯然失色,你長生不老,她卻注定要死。可是我仍然天天想家,想要迴到我的家。”


    “靈夢啊,雖然我可能比不了神話裏的那些英雄,”我笑著,“但是神社……就是能讓我克服磨難、抵禦誘惑,最終迴到的家啊。”


    “老師……”


    我和靈夢,都將目光投向別處。


    不論是誰,被看到眼泛淚光的樣子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吧。


    靈夢也好、我也好。


    “那麽……約好了哦。”


    “什麽?”


    “不論發生什麽,老師也要迴到神社才行。”


    我微微愣了愣,隨即笑道:“當然。”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靈夢搖了搖頭,目光投向別處:“沒……隻是,最近幾天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預感?”


    “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麽原因。”


    “好吧……”我合起書,“呐,靈夢啊。”


    “嗯?”


    “我,其實是個挺貪心的人。”


    靈夢靜靜地看著我。


    我則是自顧自的說著。


    “貪心的人,總是想得到一些彼此矛盾的東西。”


    “譬如說……我想要安寧,但又想要自由。”


    “既想要一個溫暖的窩,又想作浪漫的漂流。”


    “但是……倦鳥思巢,落葉歸根。”


    “如今我願意為了安寧而約束這一份自由。”


    “所以,我是不會離開神社的……除非你趕我走。”


    “不會的!”


    靈夢突然大聲應答著,似乎急著辯解一般、身體壓向我的麵前。


    很難想象這是向來恬淡的博麗巫女會做出的反應。


    繼而,意識到尷尬的我們二人各退一步,返迴之前的坐姿。


    “老師不要說這樣的話!”靈夢似乎餘怒未消。


    “好吧好吧,”我撓了撓頭,“不過,萬一再出了什麽意外情況,到時候就要麻煩靈夢啦!”


    “當然,”靈夢恨恨道,“不會讓老師逃出我的手心的。”


    “啊……哈哈。”我幹笑著,不知道該怎麽迴應。


    ……


    ……


    夜色完全地降臨了。


    石燈散發的淡黃色光芒微微地搖曳著。


    我與靈夢各自都合上了手中的書,現在的光線已經不適合繼續看書了。


    大約到了每天該洗漱入睡的時間。


    正準備起身時,靈夢忽然開口了。


    “奇怪,這麽晚了,竟然會有人類到訪。”


    隨著靈夢的話音,我將視線向鳥居下投去。


    的確,有人影出現在台階前。


    “莫茗老師,我們如約前來拜訪了!”少女笑嘻嘻地說著。


    眼前站立著的,是之前在村子裏碰到過的稗田兄妹——護衛稗田小鷹與家主稗田阿求。


    ……


    ……


    我從神社中端出茶具時,被二人笑著拒絕了。


    阿求和靈夢站在石燈前聊著。


    “不用勞煩了,我們隻是來通知兩位一下,請務必到時一起來參加。”


    “嗯,”靈夢點了點頭,“說起來,今年的豐收祭辦的還真是晚呢。”


    “嘛……各種各樣的原因啦。”阿求苦笑。


    “我大概也了解一些,秋日祭時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


    阿求點頭:“的確是讓村子裏有夠手忙腳亂了好久。”


    “說起來,你們倆竟然這麽晚還離開村子。”


    “因為小鷹兄長說了,會好好地保護我嘛。”阿求笑嘻嘻地說著。


    但我卻能從站立在一旁地護衛小哥臉上看出無奈的笑容,估計八成是被脅迫的。


    我插話道:“晚上還是小心一點,聽說最近村子外麵不太平。”


    靈夢也點頭。


    阿求笑著:“我們是走大路過來的……嗯,會小心的。”


    “說起來,你們剛才在說豐收祭嗎?”


    “嗯,到時務必請二位……”


    “當然,我們會去的。”


    且不提這種熱鬧的大型祭典,光是靈夢的身份就足以收到不少的糧食供奉,沒有不去的理由。


    人間之裏的人們,對於有理由舉辦的祭典和聚會,向來是隻多不少的。


    說起豐收祭,我在初來幻想鄉的時候參加過一次。


    的確是十分熱鬧的祭典,而且也少有不識趣的妖怪在這種時候搗亂。


    不知道靈夢是否打算再跳一次神樂呢?還有愛麗絲的人偶戲,上次並沒有看到,這次也會有嗎?


    目送著稗田兄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不禁對兩日後的祭典略微的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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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群:263872994,歡迎前來催更、水群。


    ps:本書所有被屏蔽章節目前已經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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