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太陽,從大清早便開始逞兇撒野,曬得人汗如雨下。


    振華戴著草帽,在學校裏記工監工,得空就給匠人們打下手。因為自家去年才蓋的房子,振華也得到了鍛煉,做小工像模像樣的。


    老夫子從家裏提來兩個大號的熱水瓶,又拿來茶碗茶葉和香煙,見縫插針,給匠人們做後勤服務。


    匠人們看見振華和老夫子都這麽熱情努力,也不好偷懶,各自拿出幹勁來。


    早上八點的時候,齊磊來了,身上背著包,左手提著一塊磚,右手拎著一塊瓦。


    正在幹活的工人們,看見齊磊的樣子,都停下了手裏的活,一起看著他。


    振華皺眉,問道:“齊磊,你不是今天去工地嗎?帶著磚瓦過來幹什麽,想找誰打架?”


    “什麽話?我齊磊也是老三屆高中畢業生,東灣村知識分子,是那種打架的人?”齊磊瞪了振華一眼,又衝著老夫子嘻嘻一笑,說道:


    “老夫子,我這是給學校建設,添磚加瓦來了!我現在太窮了,沒有錢給學校捐款。但是,我對村裏孩子的關心,和老夫子是一樣的。我今天,從家裏帶來一塊磚,一塊瓦,作為我支持學校建設的一點心意。”


    說著,齊磊很莊重地將磚瓦放下。


    工人們大笑,說道:“原來這就叫添磚加瓦,齊磊,你真大方!”


    老夫子卻感動得熱淚盈眶,衝著齊磊抱拳:“齊磊,多謝你,多謝你啊!東灣村人人都像你這樣,一人一塊磚,一塊瓦,學校也早就蓋起來了!雖然一磚一瓦不值錢,但是你有這份心意,就是我們東灣村的精神和鄉風所在。所謂銀錢如糞土,仁義值千金……”


    齊磊慌忙還禮,又說道:“老夫子過獎了,我也是東灣村一匹夫,東灣村興亡,我匹夫有責!”


    老夫子連連點頭:“對對對,說得好,說得好!”


    振華知道齊磊是閑得蛋疼故意拿老夫子開涮,便瞪眼道:“齊磊,你的磚瓦我收了,等學校蓋好以後,我就在學校大門前,給你立一個大大的牌坊,上麵寫清楚,學校建設,齊老板捐了一塊磚一塊瓦。”


    齊磊正色說道:“現在蓋學校,我沒錢。等我以後有錢了,就捐款修這條通向河東鎮的馬路。那時候,給我立牌坊,我也當得起!”


    振華揮手:“滾滾滾,趕緊幹活去,等你掙了錢再說!”


    齊磊卻不走,咧嘴一笑,從口袋裏掏出好煙發了一圈,學著老夫子的模樣,衝著匠人們團團作揖:“大家辛苦了,我替東灣村的孩子們,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工人們看齊磊的模樣好笑,都嘻嘻哈哈地跟他開玩笑。


    振華急了,推著齊磊就走。


    再不走,大家都在這裏看猴戲,聽齊磊說相聲,一上午就不用幹活了。


    齊磊被振華推著,走到大馬路上,正遇上郝國蘭。


    郝國蘭見到振華和齊磊,嚇了一跳,臉上微微變色。


    狹路相逢,正遇上兩個小太歲,郝國蘭自然慌張。


    齊磊卻退後兩步閃在路邊,啪地一個立正,滿麵笑容,向郝國蘭鞠躬:“表姨娘早上好,您老這是去哪裏啊?”


    “我去下麵辦點事!”郝國蘭擔心齊磊刁難自己,加快腳步向東灣村方向而去。


    “表姨娘慢走——!”齊磊鞠躬恭送。


    如果給齊磊紮上大辮子,換上長袍馬褂,那就活脫脫的一個小太監。


    振華好氣又好笑,給了齊磊一巴掌:“你小子今天又犯什麽神經病?忽然變得這麽尊老愛幼,唱的是哪一出?”


    “什麽哪一出啊?”齊磊翻白眼,指手畫腳地說道:“振華,我現在是老板了,不是以前的武舉!尊老愛幼,是一個老板的必然素養,對不對?我一個做老板的人,一定要有廣闊的胸懷,對不對?”


    “滾滾滾,我還要迴去幹活!”振華哭笑不得,迴學校裏繼續監工。


    胸懷?齊磊的胸懷振華沒看見,隻看見他老婆莊小蝶的“胸懷”長勢喜人,越來越大。


    齊磊帶著老板的“必然素養”和“廣闊胸懷”,揮手告辭振華,向鎮上走去。


    老夫子還在工地上盛讚齊磊和振華,說這兩個年輕人,是東灣村的楷模,有古仁人之心,將來定非池中之物。


    振華很臉紅,自己幹活也是拿工錢的,發給工人們的香煙,也是學校的公款,哪裏有老夫子說的這麽偉大?


    學校開工三天之後,鄭懷亮運來了一批小紅磚和青瓦,又運來了木料和做屋椽的大竹竿。


    這些材料放在這裏,晚上就得有人看守。尤其是那些做屋梁的木料,很值錢。


    鄭懷亮親自上陣,對振華說道:“振華,我倆晚上在這裏看守。你白天一份工資,晚上守夜也算一份工資。”


    振華笑道:“工資無所謂,把學校蓋起來就行!”


    當天晚上,振華和鄭懷亮,各自從家裏帶了一張蔑芭涼床過來,就睡在學校的院子裏。而且,鄭懷亮還瞞著唐姐,從家裏偷了一瓶酒和一斤麻花過來,和振華小飲。


    振華覺得僅有麻花還不夠,又跑迴家裏,偷了二斤花生過來。


    兩個黨員,就像做賊一樣,在這裏偷偷喝酒。


    鄭懷亮今晚格外開心,一邊喝酒一邊說道:“我想起來一件往事……我十幾歲的時候,我們東灣大隊集體開夥,讓我和趙文樂各自挑著一百斤的山芋幹,去供銷社換酒。兩百斤山芋幹,換了二十斤散裝酒。我和趙文樂擔心迴到家裏喝不夠,在半路上就開始偷喝,寡酒無菜,一人喝了半斤酒!”


    振華第一次聽說這事,不由得哈哈大笑。


    鄭懷亮又說道:“還有一次,我們大姚莊生產隊死了一頭牛,大家在一起吃。老夫子的大哥姚鵬正餓了兩天,見了牛肉不要命,結果……硬是把自己吃得撐斷了腸子。”


    振華又笑,說道:“今晚上沒事,我倆不會撐斷腸子的。”


    鄭懷亮也嘿嘿一笑,說道:“我們說正事。我明天再給你一份名單,上麵寫著工人們所欠的提留款數額。你注意,大工算三十塊一天,小工算二十塊一天。看他們的工錢夠抵賬了,就讓他們不要來了,再換其他人。”


    振華吃了一驚,皺眉道:“鄭書記,這工錢是不是算得太高了?你這樣……可以報銷嗎?”


    (11月11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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