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紅在一邊連連點頭:“對對對,對對對!”


    老夫子嗬嗬一笑,理著胡子說道:“原來是請我做紅葉啊。”


    齊磊急忙拍馬屁:“是啊老夫子,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如果你做媒人,振華的麵子就大了,比洗腳盆都大!”


    老夫子似乎對媒人這兩個字很忌諱,皺眉看著齊磊,說道:“是紅葉,不是媒人。媒者,黴也,都過年了,不能說媒人。”


    齊磊對老夫子的咬文嚼字之乎者也表示不服,笑道:


    “紅葉不就是媒人,媒人不就是紅葉嗎?而且,媒人是現代的話,紅葉是我們當地的土話,我都不知道這兩個字是怎麽寫的……”


    老夫子瞪了齊磊一眼,說道:


    “誰跟你說,紅葉是我們當地的土話了?我告訴你,我們家鄉話是江淮官話,不是土話,你能說出來的字,我都能給你寫出來!”


    說著,老夫子轉身拿起書案上現成的毛筆和紅紙,端端正正地寫下了兩個字:


    紅葉。


    齊磊湊上去看了一眼,抓著頭皮說道:“可是這也說不通啊,紅葉和媒人,有什麽關係?”


    “有什麽說不通的?隻怪你讀書少了!”老夫子哼了一聲,說道:


    “唐代宮女韓采蘋,在深宮裏紅葉題詩,順水流出,被書生於佑撿去。於佑也在紅葉上題詩,順水飄進宮中。一番周折,二人終成眷屬。新婚之夜,韓采蘋寫了一首詩,詩曰:一聯佳句隨流水,十載幽情滿素懷。今日卻成鸞鳳友,方知紅葉是良媒。所以,自從唐代以後,就有紅葉這個說法了,誰敢說這是土話?”


    齊磊眨巴眨巴眼,被老夫子徹底打敗了。


    他的確不知道家鄉話裏麵,紅葉兩個字怎麽寫的怎麽來的。


    今天被老夫子上了一課,齊磊才知道,原來家鄉話不土,是自己土了一點。


    老夫子放下筆,語氣緩和了一點:“所以我說,讀書是一輩子的事。你和振華都是高中畢業生,都是讀書人,就要讀一輩子的書。”


    齊磊敗了一場,不敢再頂嘴,點頭道:“老夫子說得對,讀書讀書,我以後一定多讀書……”


    翠紅卻在一邊納悶。


    自己來找老夫子做紅葉,老夫子怎麽東扯葫蘆西扯瓜,和齊磊說什麽讀書寫字?


    難道老夫子不願意幫忙?


    齊磊掏出香煙,給老夫子點上,笑道:“老夫子,振華這個紅葉,還是要請你老人家出馬……”


    老夫子看著翠紅,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振華說親事了,可喜可賀,是誰家的姑娘啊?”


    “就是振華的同學,殺豬飯那天晚上,老夫子也看到那個姑娘的,在鎮上開裁縫店,家住章拐崗。”翠紅急忙說道。


    “哦哦……那姑娘不錯,和振華般配!”老夫子連連點頭,又說道:


    “可是這都年底了呀,一年的日子過到了盡頭,俗稱盡頭日子,諸事不宜。翠紅,年後再說這個事,不行嗎?”


    翠紅的心往下一沉,卻陪笑道:“老夫子,我的意思就是,趁著年底這幾天,把孩子的事定下來,過年的時候,才好讓振華光明正大的去給人家父母拜年。”


    老夫子點點頭,沉吟片刻,說道:“說的有道理。按理說,你來找我,我是不能推辭的。但是從這裏到章拐崗,十來裏路,我這把老骨頭,跑不動啊翠紅。”


    “這個……”翠紅一時無語,隻是局促地訕笑。


    齊磊笑道:“老夫子別擔心,明天我找個板車拉著你,你要是嫌路上顛簸,我就在板車上放兩床被子,你躺在被窩裏睡覺,我負責將你拉到章拐崗!”


    誰知道,老夫子卻忽然臉色一變,瞪眼看著齊磊,提高聲音說道:


    “齊磊,你這是什麽話?我老頭子要死了嗎?躺板車上用被子蓋著?大過年的,你竟然說這種話,真是口無遮攔!”


    齊磊臉色尷尬,急忙賠笑解釋:“老夫子,我不是那意思……”


    老夫子揮手:“你迴去吧齊磊,這事與你不相幹。翠紅也迴去吧,把這酒帶迴去,過幾天我去找成海,再商量商量這個事。”


    “那好吧,我先迴去,這兩瓶酒是送給老夫子的,我肯定不能帶迴去。”


    翠紅心裏失落無比,強忍著眼淚,點點頭,和齊磊出門而去。


    出了老夫子的門,上了大路,翠紅難免抹眼淚,歎氣道:“唉,怎麽找個紅葉,就這麽難!?”


    齊磊也心裏不痛快,氣唿唿地說道:“大嬸不用擔心,明天我給振華做紅葉,我去章拐崗給振華提親!”


    翠紅忍不住破涕為笑,搖頭道:“算了吧齊磊,你還沒結婚,給人做紅葉不太像。”


    此時此刻,趙成海正坐在家裏吃晚飯,繼續冒充諸葛亮,分析妻子翠紅此行的成敗結果。


    趙成海對兒子說道:“你媽去找老夫子,肯定又是碰一鼻子灰,氣唿唿地跑迴來。”


    振華心裏不大相信,抬眼道:“那也不一定,老夫子古道熱腸,說不定人家一口答應了。”


    老夫子昨天還親口說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作為東灣村的匹夫,鄉親們請他幫忙,他從來沒有推辭過。


    “哈哈哈,你根本就不懂農村的事!老夫子是舊思想,凡事都要照著農村規矩來。”趙成海哈哈大笑,對兒子解釋道:


    “農村的規矩是什麽?是男子漢當家,不是婦女當家。你媽再怎麽停當能幹,也就是個戴首巾的婦女。你老子再怎麽不頂用,牛樁上麵蓋個帽子,也是個男子漢。老夫子做事,一定要抓著當家人說話的。你老媽就是說得天花亂墜,人家老夫子都不會當真!她不是當家人,她說了不算!”


    振華驚愕,農村還有這說法?


    趙成海得意洋洋,繼續說道:“不用說我都知道,老夫子肯定是東扯葫蘆西扯瓜,把你老媽打發迴來。”


    振華想了想,笑道:“等我媽迴來就知道了,你猜的不一定就對。”


    正說話間,門前人影一閃,翠紅帶著齊磊迴來了。


    趙成海打量著妻子的臉色,故意對女兒春蘭喊道:“春蘭,快給你媽盛飯。你媽今天幹成了這件大事,真不容易!”


    “我不吃了!”翠紅又委屈又憤怒,惡狠狠地瞪著丈夫,罵道:


    “你個大男人躲在家裏做縮頭烏龜,讓我一個婦道人家到處跑,還笑話我。趙成海,你這輩子就窩在家裏吧,別出門!出門你也別戴帽子,戴個婦女的首巾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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