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子不是在這雲都呆了三年嗎?”

    權伯揉揉眉頭,有些挫敗。難道這三年,他都不曾聽見外頭耳朵風吹草動?

    “是有三年!可是是在茶商劉老爺家待了三年啊!”

    “那你沒聽見他們提起什麽?”

    “你想聽他提什麽?”錦失笑,“老爺耳朵背得很,況且——人家有一堆跟堵牆那麽高的賬本,加加起來,要好幾年都算不完,更何況還有忙不完的祭祀、茶宴——人家上個茅房都要抽出一點時間,一出了茅房草屋,又是鑽進那四四方方的寫字樓裏,持筆、研磨繼續在竹簡上畫黑色蝌蚪似地字符!哪會像咱們如此清閑,沒事兒就來談別人院子裏頭的事情!”

    “……”眾人皆是無語,頓時明白為何在他身上看不見一絲屬於商家的銅錢味,眼裏也沒有一絲的戾氣,談話間流露的,儼然還是當初那個懵懂不知深淺的毛頭小子。這三年的時間,放在他身上——著實是可惜了啊!

    沒聽見權伯的迴答,錦倒是有些不依不饒的開口:“哎呀,話怎麽跳到我身上來了,你們怎麽不說了?權伯,你倒是說說這杜家是有何厲害之處?”

    另一側,一位老父聽見有人正在大談杜家,遠遠的就將身子擠進此時有些擁擠不堪的人群裏。

    “這杜家啊,以前可說是雲都有名的忠孝之門啊!”有人說。

    “是嗎!如何的忠孝啊!”錦問。

    “多年以前,每次無論是哪裏出現了旱情、災禍,杜老爺總會第一個出來救助百姓,帶著大批糧款,與若幹隨從,給無家可歸的孤寡老人,或是乞丐們贈衣施粥。”那人說完,歎了口氣。

    “可是,毀了啊!全毀在那個女人身上了!”也同樣帶著一絲歎息,又有人說。

    女人?一聽見關鍵性的字眼,錦和十五兩人為之一振,異口同聲問道:“是誰是誰?”

    “你們這兩小子!”那人被他倆迫切的樣子惹笑,但一想到那人殘忍冷酷的手段,不由的冷下了臉:“這名字談不得的——”

    頓了頓,然後朝左右張望了幾下,見其他人都是低頭談論其他的事情,方才繼續說道:“前幾日,有人一提到那人的名字,就立馬被拉到那個府裏頭了!”

    權伯壓低了音量俯在三人身側接口說道:“後來是隔了三天,在‘雁不歸’的穀口瞧見他的屍身——”

    頓時,三人身後傳來一陣倒吸寒氣的聲音,權伯怔忪,原來這群人不知在何時開始,就已經悄悄在聽他們的對話了!

    錦被權伯陰森的口氣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之前,他也曾聽過好幾個人談論杜家裏頭藏著一個魔頭,白日,也同尋常的良家百姓一般;一旦轉夜,便會化身嗜血狂魔,揮令行刃——

    奇怪的是,每次談到這傳聞之人,流言便會迅速終止。他們隻知道杜府中有此人,卻不知其名——即使有人知道,一旦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那一刻,身後仿佛有一雙眼,一支蓄勢待發的暗箭,悄悄對準泄密者,隻要他一開口——五更未響,那人便成刀下亡魂,一切進行的是神不知鬼不覺!

    所以,那個名,是一道封鎖禁令。

    錦抖了抖身子,口氣微衝:“呸呸呸,說不定不是杜家,說這些幹什麽,嚇死人了啊!”又轉頭對著陷入深思的十五,大聲嚷嚷:“嘿,你這小子倒也平靜的很,都不知道什麽叫怕嗎?”

    十五迴過神,鐵灰色的眸子內映現出眼前神色慘白的臉,“怕?”不解的重複,繼而冷笑兩聲,“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是能讓我感到害怕的了!”

    此話一出,著實令錦愣了許久。

    是啊,他無法忘記那一年,纖細的十五被賴牙子壓在地上拳打腳踢。那時,形容消瘦,骨瘦如柴的他毫無反擊之力,也隻能抱著自己,盡量避免傷到要害,默默承受賴牙子將不滿與痛恨,強行寄渡在他的身上。

    當他看見如花般殷紅,一點一點從十五嘴中滑落。他聽見正義的聲音在心底叫囂,腦中一閃,耳朵裏嗡的一響。他看見自己義無反顧的衝了上去,使出全身的力氣,將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十五和比自己大一倍的賴牙子分離開來——

    他記得當時的他隻想在那張粘滿黃泥的臉上確認這個人還活著,沒想到一雙璀璨如星的眸子卻直直的閃進他的眼中:晶亮的灰色眼瞳裏閃爍著諸多情緒,除了惶恐、無助之外,還有閃耀著一絲奇異的光芒——

    令他想到了,冬日的天母河:漫天的雪花將整條河給凍住,那時的河麵寬廣無垠,底下的河水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當時他想,多麽清澈純淨的雙眸啊!擁有這雙眼的人,他的心是否也是如此玲瓏純淨?

    隻是到後來,他才發現,這顆玲瓏心,早已經被傷的千瘡百孔,被他鎖在一層又一層的高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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