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之後, 隻是捧著嫁妝的丫鬟就足有百人之多。若再算上兩側送親的簪花衛士, 一會兒兩轎一併走上禦街,便能應上那個詞——「十裏紅妝」。


    這一品大將軍府與廷尉府今日這排場,隻怕百年之內,京師沒有哪家顯貴能比上。


    禦街盡頭, 一串炮仗熱鬧地炸響, 緩緩消散的青煙之中,一騎白馬凜凜走在迎親隊伍最前麵。馬上的清秀衛尉大人微微昂頭,大紅喜服上的金絲牡丹在晨曦下熠熠生光, 襯得她簪花烏紗下的眉眼格外秀美。


    雲舟遠遠看著遠處的兩頂喜轎,她有些激動,忍不住緊了緊手中的韁繩,嘴角情不自禁地翹了起來。


    謝南煙雙手執扇,微微低頷, 喜冠垂落的流蘇半掩住俏顏,她嘴角輕揚,不知是因為羞怯還是因為胭脂,今日她的雙頰顯得格外酡紅,好似染了三分醉色。


    她悄悄歪頭,看向了三步外同樣執扇端立的楚家七小姐。


    那夜隻不過匆匆一瞥,隻知這位楚七小姐也算生得嬌艷,如今紅妝一穿,艷色比初見美了七分。


    謝南煙不禁有些失神,她竟生得這般好看。


    隱隱地,心底泛起一陣莫名的忐忑。


    似是覺察到了謝南煙的顧盼,楚拂轉頭對上了謝南煙的雙眸——她冷若冰霜,朱唇濃艷,眸光泛著一抹與生俱來的楚楚之色。


    謝南煙慶幸自己隻是女子,換做世間其他男兒,隻這一眼便足以牽腸掛肚,恨不得掏心挖肺地換楚拂一笑。


    褒姒便該是如此容顏吧。


    「以後可得看緊些。」謝南煙暗暗打定了主意,今晚必須在家規上多加一筆,不許多瞧楚拂。


    楚拂在謝南煙眼底發現了一絲敵意,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涼薄,竟有些許滄桑的意味。


    謝南煙看不透楚拂臉上的嘲意,索性便不去看她,以免壞了今日的好興致。


    楚拂心緒複雜,她想過許多自己出嫁時的情景。


    或是她為了逃離廷尉府,設計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世家子弟。


    又或是她尋到機會,獨自離家,漂泊江湖,在青山綠水間與心愛之人三拜天地。


    甚至她做了父親另外的棋子,成為魏王殿下的妾室。


    可不管哪一個,她都沒有想過自己竟會嫁給一個女子。


    楚拂知道衛尉府等待她的是無盡的孤獨,隻不過是從廷尉府這個牢籠到了衛尉府這個新的牢籠。


    想到這裏,楚拂更覺心涼。


    她就像是一顆掉到懸崖縫隙中的種子,拚命鑽出令人窒息的縫隙,等待她的竟是萬丈深淵與凜冽寒風。


    何處是家?


    又何處有溫情?


    「吉時到,新人上轎——」司禮太監喜滋滋地高聲一唱,便有喜娘走到了兩位新娘的左右兩側。


    楚拂悄然將喜扇往下挪了挪,遠遠望著胸前繫著大紅繡球的雲舟。


    她竟在笑,不是佯裝的那種笑。


    楚拂下意識地再看了一眼謝南煙,她也在笑。


    由心漾出的歡喜,半點不假。


    迴想那夜謝南煙的焦急,楚拂眸光一沉,女子與女子也有兩情相悅?


    她還不懂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愫?


    當左右喜娘攙著兩人款款前行,楚拂偷偷地把雲舟看了個清清楚楚。


    今日的雲舟唇紅齒白,雖沒有其他少年郎英姿勃勃,卻比那些少年郎還要白淨秀氣——不知怎的,楚拂心頭莫名地升起了一抹親近的念頭。


    覺察到了這個荒唐的念想,楚拂連忙把頭低下。


    「今日的阿舟好看麽?」


    忽地,楚拂聽見了謝南煙的聲音。


    她愕然望她。


    「隻可惜,她是我一個人的。」謝南煙莞爾,語氣卻極為不客氣,「妹妹看看就好。」說完,她嫣然輕笑,便彎腰走入了喜轎,放下了大紅轎簾。


    楚拂靜默不語,坐入喜轎後,她放下了喜扇,掀簾看向了白馬上的雲舟。


    雲舟雙眸溫情脈脈,看著轎夫把謝南煙的喜轎抬起後,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三分。


    溫潤可親。


    楚拂心頭浮現了這四個字,她渾然不覺視線已在雲舟身上停留了許久。


    雲舟的喜惡實在是太過明顯,站在楚拂喜轎邊的喜娘忍不住提醒道:「新郎官,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啊?」雲舟聞聲轉頭,臉上笑意未消,恰恰對上了楚拂的雙眸。


    楚拂慌亂地放下了轎簾,這匆匆一瞥足以讓她的心好似落入盤中的玉珠,淩亂地跳個不停。


    一瞬之間,她驚覺雙頰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楚拂意識到哪裏不對,她在心底不斷提醒自己,「雲舟不是少年郎,楚拂,你可不能像謝南煙那樣……」


    如謝南煙那樣,哪裏不好呢?


    當這個問題浮現心頭,楚拂更是心虛,她的手指不經意地輕纏著喜扇上的流蘇,一繞又一繞,直至打結難解。


    喜娘哪知新郎官竟是個木頭腦袋,這樣提點都不明白,忍不住再提醒一句,「大人,今日可是雙喜啊。」


    「我曉得的。」雲舟賠笑,對著這邊點了下頭,便調轉了馬頭,不敢再多看誰的喜轎一眼。


    炮仗再次炸響,司禮太監扯著嗓子在劈啪聲中高唱道:「新人起行,百年好合。」


    雲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於她而言,今晚在楚拂房中度過的那兩個時辰才是最大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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