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紹在延和殿還有政務要處理,陪著周寶珍逗一會兒孩子就要離開,臨走前囑咐她“你要是不放心,今晚就讓孩子睡在這裏吧,明日等你精神好些,再親自給霖兒挑兩個妥當的乳母。”


    “好。”周寶珍抱著兒子答應了,抬頭看著他又問到“那表哥晚上歇在哪裏?”說著她四處看了看陌生的宮室,“換了地方,我有些不習慣。”


    蕭紹笑起來,伸手撫了她的長發,“不用怕,表哥陪著你呢,隻是或許要很晚,同以前一樣你不要等就是了。”


    知道他晚上會迴來,周寶珍放心下來,也算是她的一點小心思吧,如今表哥身份到底不同了,抬頭衝他甜甜一笑,“好,我知道了。”


    送走了蕭紹周寶珍覺得有些乏了卻又睡不著,她將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在一旁側著身子看他,不知不覺竟然也就睡著了。中途孩子餓了,她迷糊著醒來給孩子喂/奶。


    殿宇闊大,同之前住過的地方都不一樣,燈影晃動卻連一聲蟲鳴也無,隻偶爾夜風吹動翹角上掛著的簷獸,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蕭紹還沒有迴來,她心裏有些害怕,伸手撫著兒子的小臉問,“什麽時候了?”


    “迴娘娘,將近五更了。”桂月在一旁低聲迴到。


    “竟然這樣晚了,也不知表哥忙完了沒有……”她輕歎一聲,抬眼望著遠處的窗欞,燭光中澄黃窗紙上並無花枝樹影搖曳。


    這福寧殿正緊說起來乃是皇帝的寢殿,相比起後宮的其他殿宇最靠近前朝,四周青磚鋪地,白玉成階,屋宇都極高大深闊,整座宮殿大氣磅礴,威嚴冷峻,按規矩這周圍並不能種花木,樹就更不行了,說起來這並不合周寶珍的性子。


    她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在這場變故中,她的親人朋友都如何了。改朝換代,聽起來不過是換了個人做皇帝,可這其中又該牽扯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權勢富貴。表哥需要操心和平衡的事太多了,原本她身為皇後該在這時候替他分憂,偏她還在月子裏,竟然什麽也做不了。


    桂月見她眉宇間似有憂思,便勸到“娘娘凡事還該放寬心才好,總是身子要緊。”


    其實她心裏也發愁,雖說從王妃到皇後,這身份高了又豈是一星半點,可娘娘原本日子就過的極好,夫妻和順再無旁人。可如今身份有變,這之後的日子還不知道如何呢,這樣說起來兩個孩子還是太少了些,總該養好身子繼續生的好。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雖極力放輕了腳步,可聽聲音人數像是不少,“誰?”周寶珍一驚,下意識的脫口問到。


    蕭紹從外頭進來,見她臉上似有驚惶之色,他眉心微皺心想到底還是嚇著這孩子了,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溫和的神色,“怎麽了,可是驚著了?”


    “表哥?”因為背光,蕭紹的臉隱沒在陰影裏,周寶珍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她抬頭口氣歡喜“沒事,不過是沒想到你這個時候迴來罷了。”


    蕭紹揉了揉眉心在床邊坐下來,看了她問到“怎麽還沒有睡,不是說不必等我嗎?”


    周寶珍搖頭,“並沒有等,是方才霖哥兒醒了,我給他喂奶……”說著就見蕭紹目光一深,順著他的目光,她低頭看到自己微敞的領口,她的臉紅了起來,嬌嗔到“表哥——”


    蕭紹沒有說話,抬手順著她的臉頰,脖子一路緩慢輕撫而下,感受掌心的細膩溫潤,最後那隻大手隱沒在了水紅色寢衣的領口之下。大約是這次從懷孕到生產都算順利,珍姐兒整個人顯得豐腴了些,骨中有肉,肉中有骨,說不出的嬌軟風情。已經是兩個孩子母親的珍姐兒似乎終於開始脫離那種稚弱幼嫩的美,而散發出屬於女人的成熟嫵媚來。


    夫妻兩個溫存片刻,蕭紹摟著她在她耳邊低聲問到“可是不喜歡這裏?”


    周寶珍在將臉埋在他懷中,搖了搖頭,“也不是,不過是有些不習慣罷了。”


    “無事,表哥已命人將棲鳳宮,仁明殿,慈元殿等幾座宮室合到一處,連同一半的禦花園連在一起,建成一座延福宮,以後咱們就帶著孩子住在哪裏,到時候你愛怎麽裝飾就怎麽裝飾,想中多少花木都隨你。”


    表哥好大手筆,這一下子就將後宮泰半的宮室給劃拉進來了,周寶珍在他懷中甜蜜的笑起來,這是不是就表示以後,不會有很多人住進來。


    “那父皇和母後的宮室也該修一修才好。”百善孝為先,總不能自己享受了,倒把長輩拋在了一旁。


    “這是自然的,除了以後給孩子們住的宮室,其餘的地方父皇和母後想怎麽建都行。”蕭紹捏了她的手,沒告訴她其實宮室改建的圖紙他早幾年就請人畫好了。


    周寶珍在心裏琢磨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抬頭問到“那嬪妃們住在哪裏?”


    蕭紹笑真是個傻子,如果表哥真預備給嬪妃的住處,你恐怕就該哭鼻子了,因笑到“怎麽,這就預備著要當賢後,給表哥找小老婆了。”


    周寶珍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傻話,因紅著臉否認到“哪有,我不過是怕那些大臣們不肯放過表哥罷了。”


    想也知道,一旦那些大人們知道表哥不準備選妃,必定當庭痛哭流涕,列舉出種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他多娶老婆多生孩子才成。


    說到這個,就見蕭紹自負一笑“你表哥不生不曾受製於人,難不成當了皇帝卻還要讓那些大臣來管我的家務事不成?”說著他低頭看著周寶珍頗為認真的說到“就是要勞煩珍姐兒幸苦些,多生幾個孩子堵堵那些人的嘴才好。”


    “那要生幾個才夠?”


    “嗯,也不需太多,五男二女就好,好歹別越過父皇去。”蕭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頗有些惋惜。


    “啊——”周寶珍承認,自己有些嚇到了。


    蕭紹並沒有停留太久,他其實是迴來換衣服的,因為到時候該上朝了。


    “你睡你的,讓吳源他們伺候就是了。”蕭紹安撫她睡下,著才往另一間屋子裏洗澡換朝服去了。


    “你跟蓮生說,讓她看小廚房預備表哥平日慣吃的來,再煎一盅參茶,要濃濃的。”這個時候忙也是沒有辦法的,隻盼著不要熬壞身子就好。


    見過了蕭紹周寶珍覺得安心不少,很快便又睡了過去,等她再醒來已經是辰時三刻,若不是小家夥醒了要吃奶,她覺得自己還能睡呢。給孩子喂了奶,宮人伺候她那溫水漱口淨麵,因為不熟悉她的口味,所以早飯還是蓮生去小廚房裏看著人預備的。


    到底是宮裏的廚子,一樣的東西做的要比府裏精細許多,杯盤碗碟擺了滿滿兩大桌子,周寶珍皺眉,“太糜費了些,以後不可如此,隻按府裏的規矩略加幾樣也就是了,對了皇上早間吃了什麽?”


    蓮生上前將皇上早起吃的一一迴了,周寶珍點頭“這時候皇上也該下朝了,過一時想必該同大臣們議事,讓禦膳房準備了間食送去,那些大人們也不要忘了。”


    蘭萱答應著下去傳話,立棗進來稟報說,“娘娘,鄭公公在外求見。


    鄭崇雖名為皇後身邊的總管大太監,可因為還沒有正式拜見過主子,所以並不曾近身伺候,他行事很謹慎並不敢造次。


    “哦,讓他進來吧。”


    正好,周寶珍也想見一見他,畢竟她和她身邊的人對宮中的人事物皆不熟悉,以後諸事還多有要仰賴他的地方。她坐起身,蘭萱忙在她身上披了件外裳,又替她理了理頭發。


    不一時門外進來一穿大紅蟒袍的白麵年輕人,他二十出頭的年紀,模樣生的很是清秀幹淨,眉眼透著伶俐討喜,如果是在別處遇見,沒人會把他同太監聯係在一起。周寶珍在心裏暗歎一生可惜了,先就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奴婢鄭崇參見皇後娘娘。”鄭崇一進來就跪地行了大禮。


    周寶珍並沒有立即叫起,而是看了他半響沒有說話,見他始終神色恭敬的跪在地下,這才不緊不慢的說到“起來吧。”


    鄭崇謝恩起身,身子還是微微躬著,略抬眼往榻上掃了一眼,就見一個極年輕的一個美人,因剛生了孩子並未十分裝飾,然肌膚細膩粉潤,瓊鼻櫻口,目光端莊溫和。昨晚蕭紹說話的時候並未瞞著人,因此鄭崇此刻打起十二萬分小心,這一位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鄭崇上前,伺候周寶珍吃早飯,他話不多隻注意觀察主子的神色,但凡周寶珍對某樣菜色或吃食多看一眼,或目露好奇,他皆能及時將那東西的來曆說的一清二楚,且言辭文雅詼諧,一頓飯下來周寶珍笑了好幾次,也漸漸的能和他聊上幾句。


    難得的是他竟將她的喜好記的半分不錯,可見之前是用了心思打聽的,周寶珍暗自點頭,能在宮裏掙出頭的人,到底不一樣。


    “聽你說話,倒像是讀過書的。”


    因在月子裏不能見風,所以飯後周寶珍便搭了鄭崇的手在屋裏子慢慢走。


    “迴娘娘的話,不敢說讀過書,不過些許認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瞎罷了。”鄭崇話說的謙虛,不過麵上卻沒有以往太監麵上常見的諂媚之色。


    “哦?”周寶珍見他這話說的有意思,便又問到“你認字是在宮裏學的?”


    “是,奴婢進宮時不過四歲,年小體弱幹不得什麽活,後來石渠閣的老太監想要個孩子作伴,便把奴婢要了去。”


    天祿閣、石渠閣、麒麟閣這幾處都是宮裏藏書的地方,在哪裏守閣的太監多半都是識字的,而且那裏清靜,活計也比別處容易些,周寶珍笑“那你倒是個有福氣的。”


    “是呢,奴婢也這麽覺得,不然怎麽能到了您這兒,這才是奴婢最大的福氣呢。”


    “哈哈哈”周寶珍笑起來,總覺得他一本正經說這些話的時候有點苦大仇深的意思,特別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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