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蠢貨。”


    威北侯夫人高高興興從公主府離開,覺得公主既然願意留下這個女孩子,就肯定不會扔下親舅舅不管。殊不知她前腳剛走,後頭公主就發了脾氣將手邊的茶盞掃到了地下,看著她的背影狠狠的罵了一句。公主發脾氣,廳裏伺候的人皆不敢言,那個婉娘更是抖著身子跪了下去。


    “你,抬起頭來。”三公主居高臨下,冷冷朝地下那女子說到,“你來前,威北侯夫人是怎麽同你說的。”


    “夫人說讓奴家好好伺候王爺,好讓王爺知道侯府的忠心。”


    底下的女孩子顫巍巍將頭抬了起來,細柳身材俏生生一張小臉,低眉婉轉眼神裏帶了小心翼翼和羞怯說不出的可憐可愛,一雙眼睛尤其生得好,同珍姐兒約莫有五分相像。


    三公主心裏發狠,世上居然有威北侯夫人這樣的蠢人,也難怪這些年侯府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明明是靠軍功起家的人家,如今卻一門心思想要靠了女人富貴。


    看著蕭紹寵愛珍姐兒,便異想天開的弄了這麽個人來,除了長得有幾分相似,這女子到底哪一點配和珍姐兒比?她這是想惡心誰?也幸好她沒有蠢到自己將人送上去,不然這人一旦到了蕭紹眼前不僅這女孩子活不成,舅舅和表哥就更想活了。


    她自然知道定南王心中有多看重珍姐兒,且他慣是個心黑手狠的,留著這樣的人讓看珍姐兒的笑話不成?


    “將人帶下去好好看起來,不要讓她亂走。”


    三公主吩咐完這話便起身往後頭走,身邊跟著的姚黃、魏紫都伺候她有些年頭了,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們跟著公主見到定南王妃的次數自是不少,當然看出了其中的關竅,隻是這樣的人公主不遠遠打發了還留著做什麽,且不說定南王便是駙馬看見了也定然是要不高興的,如今不比從前又何苦為了這樣的事在壞了夫妻情分。


    三公主心裏記掛著兒子,自然也沒空去在意兩個丫頭的想法,況且此事她心中自有計較。早晨她出門的時候昂哥兒還在睡,也不知一覺醒來不見了她孩子鬧沒鬧。


    迴房先換過衣裳,小孩子嬌嫩她在外頭跑了一圈又去給父皇上香,說起來總是有幾分忌諱的。問過了駙馬,說是還未迴來,三公主臉色不算好,周延明這些日子一直很忙,婆婆同定南王太妃是親姐妹,珍姐兒又嫁到了王府裏,兩家的關係自來比別人親厚,然而隻要一想到丈夫這些日子在她麵前裝的像是個沒事人,居然什麽也沒有同她說,想想也不是不心寒的。


    她甩了甩同強迫自己先不去想這些,小床裏孩子睡的正好,有奶娘和丫頭在一旁小心守著,問孩子可好奶娘說早晨醒來的時候確是鬧過一小會,不過後來喝了奶也就好了,孩子才剛滿月,每日裏睡的時候多醒著的時候少,大約還不知道要依戀母親呢。


    三公主輕輕撫摸孩子肉唿唿的小臉,雖然才剛滿月可這孩子也漸漸看得出處處都生的像父親,隻兩隻小耳朵長得像她,而她的耳朵長得像先帝。前後不過月餘,她生孩子的時候父皇還特特給了賞賜,可如今皇帝已經是她小弟弟了。


    魏王犯事被誅,至於該如何處置王府諸人卻還是沒有定論,禁軍衝入府中鎖拿了魏王的幕僚下屬,好在這些人對於後院的女眷孩子倒還算客氣,隻將她們都趕到一個院子裏圈著,倒也算不得十分為難,然而即便是這樣也足夠讓人不安了。


    王妃錢氏並不是那等沒有主見的軟弱婦人,丈夫事敗固然可怕,娘家牽連其中更是讓她沒了退路,況且魏王做的那些事裏頭也未嚐沒有她的手筆,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想輕易認輸,無論如何總要替兒子掙出條活路來。這麽想著,她轉頭看了看側間低垂的門簾,那裏住的是李側妃同她的女兒,若不是李側妃同定南王妃交情非同一般,那些兵丁們大約對她們可就沒有這樣客氣了。


    側間裏有細弱如小貓般的哭聲傳來,月子裏的孩子本來就極嬌嫩,前些日子又受了些驚嚇,後來竟然十分不好,若不是定南王妃及時送來了太醫,那孩子怕是早就沒命了。


    “母親,妹妹會有事嗎?”


    四歲的階哥抬起頭,擔憂的朝錢氏問到。他已經有些懂事了,他知道這些日子府裏出了事,父王出門後就一直沒有迴來,家裏進了好多兵丁,原來的屋子不能住了,就連伺候他的奶娘和丫頭都不見了,他跟著母親住到了這處偏院裏,第一次見到了小妹妹,雖然妹妹還很小整日裏總是在睡覺,可他心裏還是喜歡這個妹妹的。


    錢氏低頭看了兒子烏黑清澈的眼睛,這孩子的心性既不像她也不像魏王,待人真誠又柔軟,隻是越是這樣她心裏越是害怕,這樣的一個孩子,若是沒人護著他又如何能平安長大呢。


    屋裏李寶珠正焦急的抱了孩子哄,小小的一個孩子閉著眼睛哭的臉色通紅,竟然漸漸的像是要喘不上氣來,她心裏著急可卻也沒有辦法,那日兵丁進府這孩子吃了風又受了驚嚇,這些日子雖然身子漸漸好了,性子卻變得古怪除了她竟是誰也不讓抱。


    珍姐兒讓人帶信給她讓她隻管安心帶孩子其他事情都不必擔心,就是父母親那裏也有信來,直言等事情過了便接她家去,李寶珠低頭看著懷裏漸漸安靜下來的女兒,如今眉眼漸漸長開了竟是說不出的玉雪可愛,隻是魏王做下了這樣的事,這孩子以後的身份到底尷尬將來還不知會如何。


    如今有了女兒,再想想魏王這個男人竟然也不覺得如何,錢氏更是一貫的從容鎮定,如今再迴想之前兩人的種種爭鬥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了。自己對魏王的種種情意竟然像是許久之前的事了,恐怕古來絕情的也不獨獨是男子而已。


    她低頭在女兒粉嫩的小臉上親了親,想來這般也好一段癡戀換來這個小小的孩童陪著自己,到底也不是全然不值得的。


    錢氏進門的時候兩個女人對望一眼,倒沒有從彼此的眼中看到多少情緒,也是本是無冤無仇的兩個人,若非為了一個男人全無鬥到你死我活的必要,如今既然禍根不再了就更沒必要彼此仇視。


    錢氏上前看了看睡在小床裏的孩子,當時魏王心中有鬼總覺得這孩子是惠妃轉世便格外疼寵些,所用之物都是頂好的,如今別的都沒了,獨這張大紅酸枝雕花小床被搬了來。


    “今日可是好些了?”


    兩人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了,像是怕吵了孩子睡覺錢氏的聲音又輕又柔全然不似數月之前,她是不想這個孩子來到世上的。


    “能吃能睡,已經好多了。”珍姐兒請了太醫院最擅長兒科的太醫來給孩子看病,如今自然是好了的。


    錢氏看她興致不高的樣子也不在意,隻轉頭看了看窗外,才剛是二月這處偏院景致本就一般,如今更是什麽也沒有其實並無景可賞,然而對於她們這樣的人來說,這樣的日子也是難得的安寧了。


    “之前種種,我並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你。”


    錢氏突然再次開口,說出的話倒叫李寶珠一愣似乎是一時沒有明白她話裏的意思,然而再一想也就知道了,錢氏大抵說的是兩人妻妾相爭之事。她看向錢氏,見她的神態同之前一樣,端莊裏帶了些隱隱的高傲,那是一個正妻在麵對妻妾時才會有的傲氣。


    “王妃也確沒有對不起我。”


    高門嫡女入娘家父兄得力,她這樣的人恐怕到了那個正妻手裏都是必須要鬥下去的存在吧。李寶珠低頭看了日光裏自己半透明的指尖,手上肌膚細膩如玉,細白青蔥一如未嫁前的模樣,當初其實有很多選擇,隻是她眼瞎心盲到走錯了路,如今人雖還在青春心卻像是已經進入了暮年。


    “王爺做下那等事情,如今他是死了一了百了,隻是咱們這些活著的人怕是活罪難逃,好在妹妹到底同我不一樣,你一向在內宅並不知道外頭的事,況且還有定南王妃肯護著你,如今我隻想請妹妹看在稚子無辜的份上,以後就把階哥當成你自己的孩兒好歹護著他長大吧。”


    錢氏到底是心裏驕傲的人,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不願意用到一個求字,隻是她越是這樣李寶珠就越是覺得其實她心裏是信著她的。


    “你既然信得過我,那便這樣吧。”


    李寶珠沒有推諉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女兒日後的日子未必不艱難,若是能有個親兄弟彼此相互扶持,總強過孤雁一般活在這世上。


    “如此便多謝你。”


    這日蕭紹迴來,周寶珍迎了他仔細朝他麵上看了,隻見他眉心微皺麵色冷肅便知是有煩心事,她心下微微一歎,表哥如今看似大權在握,可這朝堂上立著的哪一個又不是精明人,大家心裏都有自己的一副小算盤,想要平衡各方穩定局勢又哪裏是容易的事。


    她心中雖這麽想嘴上卻是什麽也沒有問,隻吩咐人備水備食,不管外頭如何迴家來總該能讓他好好疏散疏散。


    一時熱水送來了周寶珍親自給他洗頭,蕭紹半闔了眼臉上的神色放鬆了下來,大約是聽到皇帝駕崩的消息,西北邊境有些不大安寧,別人他不放心也隻好讓嶽父靖國公盡快會西北去了。隻是打仗離不得糧草輜重到時候少不得又要同兵部和戶部扯皮。


    周寶珍拿特製的洗發膏給他按摩頭皮,最是能醒腦解乏,之後拿了溫熱的水緩緩衝淋,蕭紹舒服的唿出一口氣,待洗過了頭發便不再讓她動手了,隻抓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前,在她低低的驚唿聲中將她拖進了浴桶裏,蕭紹將她緊緊抱在身前唇便用力的覆了上去。說起來自他去西南到如今夫妻兩個竟有快一年未曾親近了,如今美食當前讓他如何能不意動。


    周寶珍很快便被他剝成了一尾光溜溜的魚,正在蕭紹急急的要入巷時,她艱難的躲了開去,她緊緊的抱了他的脖子,口中低低的說到“表哥,表哥國孝裏呢。”她怕鬧出什麽事,到時候可就什麽體麵也沒有。


    蕭紹箭在弦上哪裏肯這樣就放過她,況且這耳邊嬌嬌的一聲更像是一劑催/情/藥,直讓他渾身緊繃的都疼了起來。他隻滿頭滿臉胡亂的親她,熱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周寶珍渾身發軟,就聽他肉麻話哄他“好孩子,給我吧,放心萬事有表哥呢。”說著不待她反應便將她狠狠往下一送,久不行事如今猛來一下,就聽周寶珍口中發出一聲貓兒般的唿聲,聽得蕭紹心中就是一顫,身下隻覺又緊又熱直恨不得把魂兒都交給她才好。


    “姑姑想接絡姐兒進宮去住些日子。”


    一時雲收雨歇,周寶珍渾身酸軟,蕭紹讓她趴著有力的大手在她身上揉捏,他慣在軍中做起這些頗有章法,她隻覺一陣酸麻過後身上便鬆快了許多。


    她本昏昏欲睡,一聽這話便又精神起來,睜開貓似的眼睛看了蕭紹,“姑姑同絡姐兒母女分離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想來也該是無礙的。


    蕭紹低頭親了親她,“對外隻說姑姑身子不好,想讓絡姐兒進宮陪伴。”


    “哈哈,隻怕到時候高興的可不隻是姑姑而已。”


    周寶珍像是想到什麽,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對了父母親那裏可有信來,他們走到哪兒了,還有多久才能到京裏?”


    “今日剛得的消息,再有十日也就該到了。”


    蕭紹知她想兒子,時時讓人往來傳遞消息,其實不隻是她想兒子,他也想那是他的長子意義非同一般,他心裏想著這個孩子還得他自己親自教養才好,經過了這一次以後便將孩子時時帶著身邊吧。


    “也不知朝哥那孩子見了我還能不能記得我是她母親。”


    又過了兩日柳氏過來果然說了絡姐兒進宮的事,母女兩一處說話柳氏一時感傷,“那孩子從生下來便在我跟前養到這樣大,小時候孩童輝哥一起吃過我的奶,好多時候我幾乎都忘了她不是我生的了,如今她這一去以後我們母女相聚的日子怕就不多了。”柳氏拿帕擦了擦眼睛,即便是養個小貓小狗這麽些年下來也有感情了,更合況是這樣一個活潑的小姑娘,“如今我可算是知道當初你姨媽把你送迴來的心情了,可你好歹最後還是給她當了兒媳婦,可絡姐兒卻不能嫁給咱們輝哥了。”


    母親這話說的孩子氣,未免她太過傷懷,周寶珍笑著鑽到她懷裏,撒嬌一般的說到“如今這樣也不錯,我還是您的小閨女,你以後啊隻疼我就是了。”


    被她這樣一打岔柳氏倒也顧不得傷心了,轉而同她說起正事來,“西北不太平,你父親眼看著就要迴西北,你祖父去了如今你祖母年事已高我是不能再跟去了,這次你大哥也要跟著一塊去,他到底是長子以後是要支應門庭的,還需出去曆練些好。”


    他們這樣的人家這樣的事本就不可避免,隻是想著魏綰的性子她少不得又要問上一句,“隻不知嫂子那裏如何?”


    對於這個兒媳婦經過這麽多事柳氏對她總有些不得意,聽女兒問起她眉心幾不可見的皺了皺,這才淡淡的說了句“她又不是第一天嫁到咱們家了,這樣的事很該習慣些才是。”


    周寶珍見她這樣說便知道嫂子的表現大約是不能讓母親滿意的,魏綰進門多年孩子都生了三個,如果不是實在不堪便也隻好這樣了,當下她也不勸什麽隻轉而同柳氏說起了別的。


    “也不知父親什麽時候走,公公和婆婆就要進京了,好歹讓父親見一見外孫才走啊。”


    “你說的是,就連我也沒有見過朝哥這孩子呢,也不知他長得多高了,我那裏替他準備了許多東西,到時候啊一總都給他才好呢。”柳氏說起朝哥很快便高興起來,隻絮絮叨叨說些孩子的事,“對了你三哥是不是同公主鬧別扭了,他這一向都住在家裏,倒是公主和昂哥母子兩不曾迴來。”


    因著淑妃的事,三公主同周延明夫妻之間到底是起了齷蹉,雖不曾吵出來隻是周延明迴來時三公主臉上便有些不好,起先周延明還著意哄她,三公主順便又問了些淑妃和威北侯的事,話裏話外少不得有要替她們開脫的意思。


    這事蕭紹早就同他商量過,看在當初淑妃當初對周寶珍存了一絲善念的份上,蕭紹倒也沒想對她趕盡殺絕,左不過廢為庶人也就是了,性命是無憂的。至於威北侯府可就沒有這麽大的臉了,畢竟事涉謀反沒有株連九族便是萬幸了,又哪裏還來的活路?


    隻是三公主素來心氣就高,想著像母親淑妃這般得意了一輩子的人你將她貶為庶人這同殺了她有什麽分別?她讓周延明去同蕭紹說將事情壓下來,她將淑妃接到府中養老也就是了,至於舅舅和表哥也好歹繞他們一命。


    夫妻兩個僵持著,三公主本就不是個和軟的脾氣,之前種種退讓不過是因為心甘情願,隻是如今心中有了怨那脾氣少不得就露了出來。然而周延明卻不是個會同人拌嘴的人,他貌似溫內裏卻也是個冷,隻不願陪著她鬧


    本來這些倒也沒什麽,左不過是小夫妻之間冷戰,然而朝廷也並不是他周延明或是蕭紹的,這樣大的事全天下的人都看著,更不是誰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周延明想她自小在宮中長大,此時不過是關心則亂過後想通了也就好了。


    千不該萬不該讓他在家中看到了婉娘,再一打聽人居然是威北侯夫人送來的,周延明是什麽人焉有什麽不明白的,看著那依稀仿佛珍姐兒的眉眼他心中卻是動了真怒,家人是他的底線,更何況這個人是珍姐兒,當下他不動聲色隻做不知想看看公主到底欲待如何,想著如若公主真將人送到蕭紹眼前,那麽兩人的夫妻緣分便也就算是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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