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珍如一隻鳥棲息在蕭紹的懷裏,弓弦錚錚漫天箭矢如雨,她仿佛聽到利刃破開盔甲射/進皮肉裏的聲音,慘叫聲不絕於耳卻又很快歸於平靜。


    她下意識想要迴頭,不想被蕭紹一把按住了腦袋,唇貼在她耳邊嗓音低沉“別看,不好看的。”


    知道表哥不願意讓她看到如此殘酷血腥的場麵,周寶珍不想辜負他的好意,當下抬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表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蕭紹緊緊摟著懷裏的周寶珍,鼻端充斥著熟悉的血腥氣,隻是這一次不同血腥裏帶了一縷熟悉的幽香,他胸中心潮起伏麵上一片冷凝,想他一生所向披靡卻在這個冬日的清晨遍嚐事態脫離掌控的恐懼與失而複得的歡喜。眼前一抹刺眼的猩紅,他低頭唇輕輕落在哪裏,感覺到懷中的身子僵了一下。


    “表哥,疼——”


    他閉上了眼眸,不願意迴憶破宮而入後遍尋不著的惶急,他想真好他的珍姐兒如今就在他的懷裏,同過去無數次一樣用她特有的嬌軟嗓音衝他撒嬌。低頭看向懷中的周寶珍,金色的朝陽灑在她臉上,明眸水潤裏頭盛滿了無限歡喜,他不知道她一個人在這冬夜裏經曆了如何可怕的夜晚,隻是這一刻她給他的是一個世界的陽光。


    隻是現下畢竟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魏王和淑妃聯手謀反,皇帝中毒身死,宮內宮外亂作一團,皇後是女子諸多不便而太子尚在年幼全指著蕭紹出來穩定大局。


    宮道上許多兵丁穿梭往來,不遠處幾個將軍模樣的人正等著要給蕭紹迴事。他抱著周寶珍將她送進身後的馬車,低頭在她星子般的眼眸上親了親“好孩子,如今宮裏亂的很,先叫七星送你迴去。”


    從昨晚到現在周寶珍一直繃緊了一根弦,如今成功脫險又見了蕭紹在最初的興奮之後,她很快疲憊下來,如今聽蕭紹這樣說也隻乖巧的點點頭,不想牽動脖子上的傷口,她皺眉發出了“嘶——”的吸氣聲,不過經曆生死之後這樣的小傷她自然不會放在心裏,她抬頭看向蕭紹語調帶了些慵懶嬌憨“好,我在家裏等著表哥。”說著她伸手捏了捏蕭紹的手,有些淘氣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蕭紹低笑著在她唇上親了親,這才對了坐在車轅上的七星吩咐到“送王妃迴去,讓太醫先給王妃看傷,順便看看王妃的身子可有不妥開了安神的方子來。”


    聽得七星答應他又轉身對一旁的程風冷聲吩咐到“近來京裏必定亂的很,你跟著王妃不管是誰但有冒犯都不需客氣。”


    “是王爺,屬下明白。”


    蕭紹捧了周寶珍的臉最後朝她臉上看了看“乖,在家裏等著表哥”這才轉身大步離開了。


    馬車微晃透過蒙了窗紗的車窗,周寶珍看蕭紹的背影似裹挾了風雷之勢,龍翔潛底這一次表哥大約是真的要翱翔九天之上了。


    她微笑著將頭轉向另一麵,宮室巍峨那是她呆了一夜的所在,宮殿前的台階上橫七豎八的躺了許多人,血水順著青色台階蜿蜒而下。


    有許多軍士在清理台階上的屍體,其中著玄色繡金蟒袍的魏王顯得尤為顯眼,隻是很快他就被幾個軍士提了腳給拖走了,他沾了血汙的臉上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裏頭還帶了生命最後時刻的驚惶和不甘。


    天潢貴胄龍子龍孫到最後也不過如此,周寶珍麵無表情的放下車簾沒有再看,成王敗寇古來如此,今日敗的人如果是表哥他們的下場也不見得就比魏王強。


    四駕朱輪華蓋馬車,在親衛的護衛之下堂而皇之的行走在這宮城之內,所到之處眾人無不避讓,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有些事就真的不同了。


    馬車駛出宮門很快來到了大街之上,此時皇帝的死訊尚未公布,街市上看起來同平日並沒有什麽兩樣。魏王得勢的時間並不長,根基不穩就注定了他不可能發動大規模的政變從而控製整個京城,再有此人行事慣愛劍走偏鋒,如同這次謀逆他想的也不過是趁蕭紹不在京裏,聯合淑妃發動宮變,妄圖以最短的時間最小的代價取得皇位。


    其實以之前宮裏的形勢,若是表哥同皇後沒有識破他們的計謀從而將計就計,他成功的希望還是挺大的。昨夜他同淑妃將朝臣們都圈禁在了宮中,若是皇帝真的頒下遜位詔書,魏王迅速登基造成既定事實,那麽即便是表哥之後想翻盤大約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這麽想著周寶珍偷偷在心中籲了一口氣,幸好表哥贏了。


    迴到府中明華郡主紅著眼睛從門裏跑出來,對了正在丫頭的攙扶下下車的周寶珍說到“珍姐兒你可嚇死我了。”


    “表姐,我這不是迴來了嘛。”周寶珍含笑拉住了她的手樂嗬嗬的看著她。


    “傻樣”明華郡主看了她脖子上的傷痕,狠狠點了點她的腦袋。


    周寶珍迴房讓看過太醫上了藥,月桂幾個便伺候她沐浴,因為傷處在脖子上洗起來便有些不方便,好不容易洗幹淨了頭發和身子周寶珍隻覺得渾身酸軟。


    “王妃,讓蘭萱給您按按吧,鬆鬆筋骨就舒服了。”月桂拿了帕子給她擦頭發開口建議到。


    “好”周寶珍閉著眼睛點點頭,很快便睡了過去,中間果然像蕭紹擔心的那般睡的不大安穩,所幸月桂早有準備安神的藥事先已經熬好了,周寶珍迷迷糊糊的被人灌了一碗藥下去便是黑甜一覺什麽也不知道了。


    這一覺睡的極沉再醒來時竟然已經是半夜了,半夢半醒間她覺得脖子上涼涼的,睜開眼就見蕭紹坐在自己身邊正極認真的在替她上藥。


    “表哥——”唇邊綻開一個嬌美的笑容,尾音拖長上揚說不出的撒嬌親昵。


    “嗯,醒了?”蕭紹見她醒來也是一笑,低頭在她粉嫩的唇瓣上親了親,珍姐兒這一覺睡的時間頗長,弄的他一度以為這孩子病了,請太醫進來把了幾次脈才能放心。


    “什麽時候了?”室內的大燈都熄了,隻留了數盞橙紅色的小紗燈替整間屋子蒙上了一層溫馨旖旎的色彩,周寶珍窩在蕭紹懷裏,感受著從他身體上散發出的熱力,鼻息之間都是他身上散發出的熟悉味道,隻覺得這些日子以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安心的了。


    “已經二更了,你睡了一整天餓不餓?”蕭紹將手中沾了藥的棉棒放在床頭的小幾子上,一隻手輕輕順順她的頭發。


    “是有些餓了。”周寶珍點點頭接著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朝他問到“宮裏的事都忙完了?”


    “早著呢。”說起這個蕭紹就是一聲冷笑,皇帝突然死了所有的兒子裏現在隻剩下了太子,可惜太子年紀小又有啞疾,那些同蕭家不對付的人就說什麽古往今來從未聽說過身有殘疾的皇子能當太子的,就更不要說當皇帝了。現在朝中分為幾派,除了支持太子的,身下的有說在宗室之中另選他人的,也有說要迎先四皇子迴朝的,吵的是不亦樂乎。蕭紹心想本王就先容你們蹦躂幾天,找幾個跳的厲害的收拾了再說。


    “怎麽很麻煩嗎?”周寶珍從她懷中起身,看了他的臉色朝他問到。


    “不過是些跳梁小醜不值得一提。”蕭紹不願意她為這些事操心,當下便轉移了話題“叫人送吃食進來好不好?”


    周寶珍本就不在意這些,既然蕭紹不說她也就不問了,隻想著起來收拾一下吃飯,蕭紹卻不用她動,直接拿被子將她裹了抱到外間的榻上坐了。如今壓在頭上的大山沒了,周寶珍便覺鬆快不少,難免就想起遠在封地的兒子來,因同蕭紹問到“表哥,我想父母親還有朝哥了。”


    因為蕭紹的吩咐小廚房裏一直預備著,很快月桂便帶了人進來擺飯,周寶珍看了桌上的菜色都是她平日裏喜歡的,當下又抬頭朝蕭紹甜甜的笑了笑。


    “我已經讓人給父母親送信,快的話二月裏他們就該能進京了。”


    二月裏就能進京周寶珍麵上露出了喜色,高興的同蕭紹說到“這樣說來,咱們豈不是還能趕上朝哥的三歲生辰?”


    “是呢,到時候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辦成多大都沒問題。”說著蕭紹抱了她坐到自己腿上,低頭看著她星子辦的眼睛說到“珍姐兒這兩年委屈了你和朝哥,以後再也不會了。”


    肅州城外有一座占地頗大的別院,四皇子一家自離京後便一直住在此處,此地頗為荒僻方圓幾裏也隻這一戶人家,平日裏附近路口有兵丁把手,因此當地的百姓輕易也不會靠近這裏,這些日子以來一家人的日子過的頗為安靜。


    這日有數匹快馬由遠處的官道疾馳而來,這一行人顯然是趕了遠路的,一個個都風塵仆仆,一行人在別業門口住馬,為首那人下馬後同守門的兵丁說了些什麽,並且往他手裏塞了個東西,很快這一行人便進了別業的大門。


    四皇子來了此後像是頗為認命,人也比之以往沉穩不少,每日裏多半的時間都在書房看閑書,從小伺候他的太監貴順從門外進來,臉上帶了些歡喜的神色“爺,京裏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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