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紹今日似乎很有說話的興致,對了沉默不語的江如書幾乎是拿出了對待珍姐兒時才有的耐心。


    “你很聰明,不過這些旁出斜逸的所謂智計終歸隻是小道,注定難成大器。你要靠自己的能耐安身立命,這份骨氣值得讚賞,然而大丈夫立世,必先立身,立身不正則處事不正,最後的結果隻怕是越走越遠事與願違。”


    這世上的聰明人大多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過分自信,說難聽點就是難免有些自大。這個毛病放在江如書身上也是一樣的,盡管他平日裏表現的像個謙謙君子,然而骨子裏卻始終認為自己的聰明才智遠勝於世人。


    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的在蕭紹眼皮底下耍些小聰明,結果事實給了他無情的一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定南王世子為世人所稱道,靠的當然不僅僅是出身。


    這一刻的江如書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扒了衣服扔在了鬧市之中,其中的難堪不言而喻。


    天才的世界總是寂寞的,從小到大真正了解他的人不多。即便是他父親在時,因為身體的原因,多年前便已經無力管束教導於他了,再加上他偽裝的不錯,父親一直以為他是一個老實勤奮的孩子。


    這些年來,他更像是野地裏的一株白楊,兀自瘋長,或許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已然長成一棵歪脖樹了。


    然而,今日蕭紹的一番話,卻如醍醐灌頂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想起來王府後的種種,為了向王爺證明他的能耐,他先裝成書呆子每日騷擾郡主,無果後他又使出小手段讓郡主陷於險境。


    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說起來都不夠光明磊落,都算不得是陽謀,長此下去,他也很難保證說自己絕不會淪為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蕭紹見他麵有羞愧之色,心想知道慚愧那就是還有救,因對他說到“既然你對明華無意,那麽昨夜之事便爛在肚子裏,一個字也不要往外說。對外我會說昨日是我派你出去辦事,這些事想來你也知道該如何應付。”


    “是,如書知道,請世子放心如書必不會讓郡主名節受損。”江如書心中,此刻對明華郡主充滿了歉疚,因為他的自大和疏忽,最後卻連累了郡主。


    原本江如書對明華郡主殊無好感,覺得他偌大的年紀就沒有做對一件事情,仗著一個好出生,刁蠻任性胡作非為。所以當定南王提出想讓兩人親上加親時,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而且理由用的還頗為冠冕堂皇。他認為像郡主這樣的女子,絕無可能會成為一個好妻子。隻是如今迴想起來,那番話到底有多少是他的真實心意,抑或隻是他在定南王麵前顯得自己與眾不同的手段,此刻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了。


    蕭紹帶著人走了,為了掩人耳目同時也為了讓自己靜靜,江如書下了馬在在草場上發起呆來。此時薄霧已散,冬日的草場在這個清晨顯出了它的真實麵貌,蕭索的猶如此刻江如書的心情。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事,在這個冬日裏突然被人告知其實它一文不值。


    蕭紹一走就是兩個月多月,中間一次也沒迴來過,再過幾日就該是周寶珍的十七歲生辰了,她在心裏默默算計著到了她生日的時候,表哥總該要迴來的吧。


    前幾日四姑娘周雲蕊生了生了個兒子,這可把王大郎給高興壞了,急急忙忙寫信給京中的父母報信。洗三時周寶珍也去了,見孩子生的白胖可愛,心中想要有個孩子的想法就更迫切了,隻是蕭紹不在家,周寶珍縱然有天大的本事,可這孩子她一個人也是生不出來的。


    去四堂姐那裏,還發生了件可樂的事。當初四堂姐怕被婆婆王夫人留在京裏,因此便隱瞞了自己已經有孕的事情。然而紙是包不住火的,到了封地之後這件事自然不能再瞞著了,於是王大郎便寫信迴去告知父母妻子懷孕的事。


    王夫人接信後,其中的氣惱可想而知,隻是媳婦有了身子到底是件喜事,這一喜一惱直弄的王夫人一口氣不上不下差點憋死自己。


    在輾轉幾夜無眠之後,王夫人想出了個膈應兒媳婦的主意。她在家中精挑細選了兩個身材婀娜相貌俏麗的丫頭,借著給兒子媳婦送東西的機會,將這兩個丫頭一道送到了封地,美其名曰媳婦有孕,這兩個丫頭是給兒子做姨娘的。


    四姑娘雖說對於夫君納妾之事早有心理準備,然而成婚以來夫妻和睦,尤其是來封地後中間沒有婆婆搗亂,她同夫君兩個更是好的蜜裏調油直如一個人一般。如今*辣的婆婆送來兩個姨娘,四姑娘激動的差點沒動了胎氣。


    好在王大郎還算有良心,見妻子怏怏不樂便指天咒地的保證自己絕沒有那樣的心思,於是那兩個丫頭一時便被晾在了那裏。


    因著周雲蕊同周寶珍這位世子妃的關係,王大郎來封地後雖然隻管些修渠引水之事,然而封地百官卻不敢將他隻當做普通官員看待,這可是世子的連襟啊。


    於是有些人就把主意打到了王大郎頭上,男人之間拉關係除了吃飯喝酒,再有便是送禮了。俗氣些的直接送些黃白之無,風雅些的就是字畫古董,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些東西王大郎有收的有不收的,到封地時日不常,便建立起了自己的社交圈子。也不知這其中有幾位大人是怎麽想的,竟然不約而同送了王大郎絕代佳人。


    周雲蕊說到這事的時候就是一笑,“也不知道這些大人們是怎麽想的,他們看中王郎更多的是因為我這個老婆,而他們之所以看中我也不過是因著你這位世子妃。可是這些人怎麽不想想,有哪個當人老婆的願意自己丈夫納小,他們這禮送的,原本也不過是想討好我和王朗,隻是如今看來,倒還不如不送的,沒的得罪了我這位世子的大姨姐。”說著她竟然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上頭寫了幾個人名,“這些都是給王郎送過女人的,你拿迴去看一看,也好防備著些。”


    周寶珍看著自家堂姐簡直哭笑不得,四堂姐這上眼藥的功夫不俗啊。這哪是讓她防備什麽,根本就是讓自己記清楚這幾個人,一有機會就給人穿小鞋吧。


    話說她周雲蕊這輩子怕過誰,如今有周寶珍這尊菩薩在,封地上更沒有那個不長眼睛的敢輕易得罪她。在王大郎表完忠心之後,她便大刀闊斧的向這些美人開到,把張大人送的美人,當做迴禮送給了李大人,再把李大人的美人送給湯大人,如此類推甚至連她婆婆送來的那兩個也給搭出去了。為此她心情頗好以至於生孩子的時候氣力十足,於前後不過兩個時辰,一個七斤八兩的大胖小子便落地了。


    年後,封地上便開始了吏治整頓,方案是蕭紹在家時,同幕僚商量著擬定的,如今蕭紹不在王爺便將這事交到了小兒子蕭行的手裏。蕭行身為王爺最小的嫡子,從小受盡寵愛,那年他跟著自家二哥在京裏抄家抄上癮了,這迴輪到自家封地上那更是毫不含糊,一時封地官場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有倒黴的自然就有求情的,這些日子王府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柳王妃不堪其擾幹脆便稱病不出了。後來不知是誰說起世子妃專房獨寵,在世子同王爺麵前那都是說的上話的。眾人一時把目光都投向了世子府裏的周寶珍,隻是她初來封地,並沒有同誰特別有交情,眾人一時躊躇,不知該如何同這位世子妃搭上話才好。


    冬去春來,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蕭紹不在家周寶珍除了跟著柳王妃理事之外,每日裏便和單氏、蕭瑜還有江如畫幾個待在一處。單氏有一手好雕工,蕭瑜同江如畫知道後都很感興趣,幾個人自己畫些花草或動物的圖樣讓單氏刻了,江如畫更是嚷嚷著要拜單氏為師。


    這日幾個人正聚在周寶珍這裏一處玩耍說話,江如畫的丫頭便來報說江側妃尋姑娘去說話。


    丫頭來的時候,江如畫正在畫一幅貓戲蝶,百花叢中,一隻通體雪白的波斯貓正試圖去撲一隻蝴蝶,畫麵色彩豔麗,構圖生動,江如畫人如其名,畫的一手好畫。


    聽了丫頭稟報,她拿筆的手頓了頓,這才輕聲說了句“知道了,這就去。” 話雖這樣說,可她人仍舊低著頭,專心致誌在畫貓眼睛,不論畫什麽眼睛總是最難的,必得十二分用心用神才好,所以所謂的這就去也不過就是句空話罷了。


    江側妃喜歡江如畫這位堂侄女,在王府裏算不得什麽秘密。大約是蕭玥不在身邊江側妃覺得寂寞,所以每常裏總將江如畫拘在身邊,正好王妃事多,便將江如畫的教養之責交給了江側妃。


    然而江如畫對這位堂姑姑的感觀卻有些複雜,剛來王府時,知道府裏有一位本家姑姑並且這位姑姑還對自己不錯,江如畫心中自是高興的。隻是漸漸的這位姑姑的一些做法,她卻覺得有些不妥。


    比如姑姑好好在王府裏當側妃,並不曾見有誰苛待她,可她卻總是開口閉口就說自己命苦沒福氣,諸事不順,人人都不喜歡她,等等諸如此類消極而負麵的言語。


    江如畫雖生而喪母,可她本質上是個樂觀的人,並不喜歡每天聽人怨天尤人,所以漸漸的她便不大願意同這位姑母待在一處了。


    隻是,眼睛再難畫也有畫完的時候,畫完最後一筆她吐出一口氣,對了畫麵仔細端詳了一番,這才朝了幾人笑到“好了。”


    江如畫帶人走了,蕭瑜順道便也跟著一塊兒離開,倒是單氏早前便說要在這裏吃過晚飯才走,所以安坐了不動。


    “要說這江側妃,也真真是夠誰一嗆。”單氏仔細看了桌子上的畫,一邊在心裏想著若是要將它雕在木板上,需得如何處理才好。


    “弟妹,那到底是父親的側妃呢。”周寶珍看她大大咧咧忍不住出言提醒到。單氏不大看的上江側妃,這個周寶珍是知道的,隻是她對江如畫的態度也有所保留,這周寶珍便有些不明白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單氏敷衍般的說了幾句,她將那畫放到一邊,轉而對周寶珍說起最近她琢磨的事來。


    “你說你想給親家夫人做媒?”周寶珍瞪大眼睛,朝單氏出言確認到,她沒聽錯吧,單氏想將自己母親嫁出去?


    “對啊,我父親都走了好些年了,我母親現在也不算太老,如今她雖跟我在王府住著,可我看她總像是不大自在的樣子。這事我琢磨好久了,想來想去還是將她尋個妥當人嫁了的好。”單氏點點頭,將自己心中思慮之事說了。母親性子柔弱,放她一個人出去她肯定是不放心的,過繼就更是不用提了,一是她同族裏已經鬧翻了,再有就是養一個有父母的孩子,你付出再多到時候也是白費功夫,倒不如讓她嫁人的好。


    周寶珍低頭,細細思量一番,大魏朝並不反對寡婦再嫁,隻是親家夫人身份特殊,單氏嫁入了王府,如此如若她想再嫁,那麽這個人選就需慎之又慎才好。


    “你可問過親家夫人的意思,這事說到底還要親家夫人願意才好。”


    “我母親那個人我也不怕同你說實話,人是好的隻是性子軟自己也沒什麽主意。以前我爹爹在時她萬事都由爹爹做主,後來爹爹沒了家裏便隻有我撐著了。”單氏探過母親的口風,雖然她口裏隻說不願意,要替亡夫守節,然而單氏覺得若真有個能知冷知熱的人給她當主心骨,能讓她依靠能替她拿主意,田氏也未必真就不願意。


    “那這事你先好好同親家夫人說說,若是她願意再看看她想找個什麽樣的人。”說著周寶珍猶豫了一瞬對單氏說到“要不這事,你還是先問問母親的意思吧。”畢竟若是單氏進門前田氏就改嫁了那還好說,如今田氏在王府裏住著,突然改嫁再讓人誤會說是王府容不下一個寡婦,逼人改嫁那就不好了。


    單氏說起自己母親的時候,態度篤定一副萬事能做主的模樣,提起婆婆柳王妃倒讓單氏便底氣不足了,周寶珍考慮的事她自然也想到了,而且這其中還涉及到王府願不願意有個再嫁的親家。


    “我今日之所以同二嫂說這個,也不過是想借二嫂的嘴,去探探母親的意思罷了。”


    不過是幫著問一聲,這並不是什麽難事,周寶珍當場答應了下來。


    兩人在一處吃晚飯,中間有丫頭來報說蕭守迴來了,單氏聽了也不過是一句淡淡的“知道了”。周寶珍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裏,這些日子兩人相處的多了,對於他們夫妻的情形倒也知道一些。然而這種夫妻相處之事旁人最是不可說,所以她到底也沒貿然勸解些什麽或是胡亂給人出主意。


    這些年,身邊成親的人多了,周寶珍看來看去,也覺得夫妻間能處成她同蕭紹這般也是極為難得的了。這麽想著她尤其想念起蕭紹來,表哥這次走的時間長,雖然兩人間總有書信往來,可周寶珍卻覺得蕭紹不在家的日子總像是少了些什麽。


    同單氏吃過晚飯,兩人一起去柳王妃處坐坐,婆媳幾個一塊說說笑笑倒也熱鬧。之後單氏借故提前離開,臨走前給周寶珍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別忘了方才兩人所說之事,周寶珍點點頭給了她一個你放心的眼神,


    待單氏走後,柳王妃笑看了坐在自個身側的周寶珍,“你們兩個小猴崽子,又在我眼前鬧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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