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妹妹妹夫,周延清揉了肚子往迴走,隻覺心下煩亂。之前沒有兒子不安生,不想如今生了兒子更不安生。


    院子裏冷冷清清的,全無一點喜慶之氣,周延清看了,心下更覺得氣悶。門上丫頭見了他,臉上才算露出了些喜色,衝屋裏稟報到“大爺迴來了。”


    周延清進屋,對屋裏的丫頭揮了揮手,待人都退出去了,他在床邊坐下來,看著躺在床上,兩眼直愣愣望著承頂的魏綰,心裏有說不出的疲憊和失望。


    “原本我以為,咱們兩家交好,你我自小相識,即便算不得兩小無猜,可成婚後也該比別的夫妻更強些才是。”周延清低沉的嗓音在室內響起,他語調平淡,聽不出喜怒,魏綰放在被子上的手一動,可到底忍住了沒有迴應。


    “這些年來,我這個做丈夫的雖不敢說做的極好,可自認對你也沒有半點虧待之處。我是家中長子,為人難免刻板些,這些你嫁我之前該都是知道的。身為長子長媳,得到的比弟弟妹妹們多,身上的責任自然也就更重。可是你說這一次一次的,你到底有何不足,非得將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才好?”


    魏綰月自裏養的不好,人也瘦的厲害,此刻聽周延清這樣說,臉上也不免出現幾分動容,可隻要一想到這個男人人由他的祖母抱走了她的兒子,她便覺得說不出的傷心失望。


    周延清好像也不需要魏綰迴應,就見他停了一會兒,繼續說到:“我知道你怪我讓祖母將阿壽抱走,可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到底配不配做個母親。大姐兒生下來,你嫌棄她不是個兒子,任由她養在母親房裏。阿壽出生時,你因為珍姐兒不在便不肯讓產婆進房,凡此種種,你真覺得自己能當個好母親?”


    魏綰嘴動了動,想替自己辯解兩句,可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說什麽?那些事都是她做過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麽了,稀裏糊塗的,事情就做下了。


    “好,以前的事咱們都不說了,就說說現在吧,祖母抱走阿壽時,明確同你說過,要你好好想想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如果你想明白了,孩子還給你送迴來。可是你自己說,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麽,你除了怨天尤人,覺得世上的人都對不住你,你還做過什麽?你一天到晚怨這個,怕那個,殊不知好好的日子,都被你自己折騰沒了。自從母親當家,多年來祖母從不插手家中事務,偏偏被你逼的要養重孫,你不但不思感激,反而以絕食相逼,如此不孝不悌你是要嚇唬誰?”


    這話說的頗重,魏綰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向周延清,她想說不是的,她並不是這樣的,她真的不想的。隻是周延清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兀自說到:“你嫁入我家這些年,上不能孝敬長輩,中不能體恤丈夫,下不撫養子女,你說你到底憑什麽?”


    周延清看向妻子,就見她青白著一張臉,上麵淚痕滿布,說不出的可憐,他轉開目光,盯著腳下的紅錦地衣,輕聲到:“你所依仗的,不過是家人的寬容和我這個做丈夫的待你的情意。隻是我待你有情,你又如何待我?”


    以前,魏綰總嫌棄丈夫話少,感情內斂不夠體貼,可如今丈夫算是說了自她們成婚以來最長的一席話,可話中之意,卻是她不可承受之重。


    周延清從凳子上起身,一隻手背在身後,看向床中的魏綰:“情意這東西,積攢的時候不容易,消耗起來卻快的很。你怪我也罷恨我也好,我不能為了你,置整個家族和父母親人於不顧。你生了大姐兒和阿壽,你活著一日,我周延清的正妻之位便是你的,至於其他,就這樣吧。。。。。。”


    說完這一席話,周延清便從屋子裏離開了,魏綰抬手想留住他,卻也隻抓住了一片錦繡袍角。隨著男人轉身,上好的緞子帶著些涼意,從她手心裏滑過,最終什麽也沒抓住。


    猶記新婚時,兩人帳中私語,晨起畫眉,他們也是有過好時光的不是?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一步錯,步步錯,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索性定南王府門檻高,就算京裏有傳言說定南王世子妃命中帶子,真正能求到門上,或是敢求到門上來的人也幾乎沒有。


    周寶珍天真的以為,那日的鬧劇就算是過去了。


    三公主來府裏,她正從宮裏出來,說是在哪裏遇上了五皇子妃。


    “我這位五弟妹倒比她姐姐我二嫂要聰明許多。。。。。。”


    要說起來,這位五皇子妃倒還真真是位難得的周全人。太後的喪事上,五皇子夫婦表現的可圈可點,真可謂是難得的孝子孝婦。


    五皇子妃不顧身懷有孕,即使哭暈過去,可第二日又早早的出現在了靈堂之上,同眾人一起哭靈,無論怎麽勸都不肯迴去休息。


    一時間,五皇子妃的孝心在京中人人稱頌。就連皇帝也曾公開誇過這位兒媳是純孝之人。


    太後下葬之後,五皇子妃隔三岔五便進宮,給皇後娘娘和五皇子的母親溫婕妤請安。聽說她待皇後恭敬,對溫婕妤親熱又體貼,全不因這位婆婆之前位份低,不得寵而看不起她,因此更得五皇子愛重。


    當初皇帝因這個兒子的婚事辦的倉促,便升了溫婕妤的分位,好賴算是給了五皇子幾分體麵。


    後來五皇子夫妻入了皇帝的眼,她托了兒子的福,皇帝常往她宮裏去。溫婕妤容貌美麗,性子卻弱,皇帝年輕時喜歡皇後,淑妃那樣頭腦聰慧,性格鮮明的美人,溫婕妤這樣的自是不入他的眼。可如今人到中年,又經曆大變,倒覺得像溫婕妤這樣簡單的女人似乎更讓人輕鬆些。


    中宮皇後隱世,淑妃失子心灰,德妃同四皇子母子兩是一個套路,一貫跟誰都和氣,原本呂貴妃母子風頭正勁,如今五皇子母子後來居上,倒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永遠都不寂寞。


    三公主對這些倒是不大在意,二皇子死了,她與剩下的幾位皇子關係都一般,誰做皇帝對她來說都一樣,反正如今她仍然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宮裏還是橫著走的。


    “如此說來,這位五皇子妃倒真是位八麵玲瓏,麵麵俱到之人。”


    周寶珍聽得三公主這樣說,不由感歎了一句。這樣的人,多半也隻得兩種,一種是真好的,另一種便是極有心計的了。


    三公主對此有些不以為然,撇了撇嘴隨意的說到:“誰知道呢。”


    正所謂白日不能說人,就在周寶珍同三公主說完皇家八卦沒兩日,周寶珍接到一份裝幀精美的帖子,說是五皇子府讓人送來的,打開就見上頭的簪花小楷頗有風骨,說是五皇子妃不日想登門拜訪,看口氣倒像是五皇子妃親筆所寫。


    周寶珍心下莞爾,她同這位五皇子妃素無來往,難道這位難得的周全人,也是來求子的?不過不管對方是來做什麽的,身份擺在哪裏,再加上她有孕在身,招待起來還是要格外小心的。


    周寶珍同宮嬤嬤商量了,到時候不用茶,隻上清水,至於點心也免了,換上幾樣新鮮的果品。想來五皇子妃自己隻有更小心的,她們隻需把態度擺擺出來就可以了。


    周寶珍同蕭紹說起此事,又將自己的安排說了,蕭紹笑誇了句“很好。”


    五皇子妃輕車簡從,來的甚是低調。周寶珍親自在門上迎了她,兩個京城有名的福氣人互相見麵,少不得都將對方仔細打量了一番。


    五皇子妃今年不過十五,長了一張長輩都會喜歡的鵝蛋臉,相貌很是端莊秀美。穿一件白狐皮大氅,身形已經顯懷,看著倒比周寶珍老成些。


    周寶珍在離她三步之外住了腳,看著五皇子妃笑到:“皇子妃身子不便,原該我去看您才是,不想倒讓您搶了先了。”


    這話說的風趣,無形中將兩人並無交情,五皇子妃貿然登門的尷尬消弭不少。


    小錢氏心下暗讚一聲,這位定南王世子妃,生得雪膚花貌,氣質嬌柔甜美,嘴角含春觀之可親,任誰見了都不會對她心生防備,隻是這一張口,卻也這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還真讓世子妃說著了,我心下仰慕世子妃已久,這不就厚著臉皮登門了。。。。。。”小錢氏語聲輕柔悅耳,想來平日裏也是個好脾氣的。


    “皇子妃這話說的叫人臉紅,您再這樣,我可就沒臉見人了。。。。。。。”


    兩人往裏走,周寶珍一路為她介紹王府的景致。原本她是準備了肩輿的,隻是小錢氏說每日裏竟是坐著的時候多,方才又坐了一路馬車,此刻倒是走一走的好。


    “我在家時常聽母親說,你們王府的園子便是在這京城裏也是數得著的,我心下好奇卻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托世子妃的福,倒叫我有借口逛這園子了。。。。。。”


    彼此不熟悉的人,見麵未免尷尬冷場,自然隻有說些天氣風景的,隻是這位小錢氏也是個妙人,居然真就興致頗高的隨周寶珍逛起園子來。


    小錢氏不急著說明來意,周寶珍也樂意陪她繞圈子。隻是卻不敢真的帶她逛園子,萬一再有個好歹,算誰的?因此略走了兩處後,周寶珍便借故將她引到了一處亭子裏歇腳。


    亭子早有人事先收拾過了,四麵都掛了厚簾子,石墩上鋪了厚墊子,亭子裏燒了爐子,即便是冬日也不覺得寒冷。


    此亭名曰沁芳,建於池水東南,重簷六角輕靈雅致。亭西的水邊種有垂柳,每到夏日垂柳倒懸柳絲拂水,意境幽然,此時季節不對,倒沒什麽可看的。


    倒是亭東的一片芍藥花台,此刻雖已是冬季,可紅芍翻階,任是一派花團錦簇之象。


    小錢氏看著眼前的芍藥,心下暗歎,都雲定南王府富可敵國,如今看來不假。這樣的季節,眼前這大片芍藥都需在暖房培育至開花,才能拿出來擺,不過一兩日也就謝了。


    方才她一路行來,這樣的花台不知經了幾處,可看世子妃的摸樣,卻不像是為了她要來特特準備的,想來平日便是如此。王府裏光著一項花費,每年裏就不知要破費多少,她雖貴為皇子妃,可丈夫開府不久,府裏並無多少進項,卻是不敢這樣鋪張的。


    “這樣的季節,王府竟然有這許多鮮花,想來世子妃也是個愛花之人。”小錢氏按下心中的想法,如此對周寶珍說到。


    “讓皇子妃見笑了,我這個人沒什麽出息,也不過愛些花花草草罷了。”


    “世子妃這話未免太過自謙,再說咱們女人,又哪有個不愛花草的。”


    丫頭上茶,小錢氏原不打算吃東西的,可低頭一看麵前的汝窯盞裏,裝的也不過是一碗清水,當下心中微訝,再往桌上看了,並無茶點擺的也不過是幾樣鮮果,這未免也太謹慎了些。


    小錢氏朝對麵笑的一臉嬌憨的周寶珍看了看,垂眸在心中評估到,這位世子妃要麽是個會裝憨的,不然她身邊必有極厲害的人出主意。


    周寶珍看了小錢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還請您不要嫌我怠慢才好。”


    “哪裏,世子妃是個仔細人,如此咱們倒也兩便了。”小錢氏端起麵前的清水抿了一口,又拿帕子沾了沾唇角說到。


    在亭子裏略歇了歇腳,周寶珍招來肩輿,這次小錢氏沒有拒絕,兩人一起往周寶珍的正房去了。


    到得房裏,兩人都脫了外頭的大衣裳,在榻上對坐了說話。小錢氏仍是不說來意,隻對著房中的擺設說些閑話,又和周寶珍討論如何收拾屋子。


    周寶珍看看外頭的天色,心想難不成這位皇子妃要留在這裏吃飯不成?


    好在,小錢氏並沒有這樣的意思,又略坐了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今日同世子妃一會,言語頗為投契,若是世子妃覺得我這人還不算太俗,日後可要常來往的好。”


    周寶珍送走了小錢氏,今日兩人說了許多,又像是什麽也沒說,到了她也不知道這位五皇子妃是來做什麽的,隻是對方釋放出的善意,周寶珍卻是能感受到的。可惜,她對五皇子殊無好感,不然這位皇子妃倒還算可交。


    小錢氏上車,有些疲憊的往後靠了讓丫頭替她捏腿。姑祖母的心願,想著錢家再出一位皇後,隻是無論誰想上位,這定南王王府都是繞不開的。之前,錢家同王府交惡,如今少不得要她費些心思,好在這位世子妃看著倒是個好相處的。


    作者有話要說:嗯可能是作者表達的不好


    寶珍對於處理同蕭紹之間的關係 並不是全無心機的


    其實能攏住蕭紹這樣的男子 就已經是周寶珍最大的本事了


    男人征服世界 而女人征服男人


    古今中外皆同


    寶珍不會變身成女戰士的 能讓男人一輩子護著你 已經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萬斛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泮並收藏萬斛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