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花一聽哪裏會聽她的,隻見她不滿地看著張氏和何滿,叫道:“爹娘,你們都看到了,這小子把我這個姐姐沒當什麽在扔,你們還幫著他說話,你們心裏過得去嗎?!”


    聞言,何滿皺了皺有些花白的眉毛,雖然沒有說話但臉上的怒氣已經顯而易見,何天水和周氏見自家老子生氣也不敢說什麽,隻想開口勸何花卻不想被何花瞪了迴去,無奈兩人隻得閉嘴不說話免得越鬧越糟。


    何天海看著何花一臉撒潑樣兒額頭上的青筋直暴,想都沒想就衝著何花吼了一句“滾!有本事你上趙家鬧去,成天在自己家撒潑有個什麽勁兒也不怕人笑話,我何天海攤上你這麽個姐姐還真是晦氣!”


    何天海說出這樣的話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隻要是吉祥村的人就都知道。


    想當年紅豆的娘白霜和何天海實際上是一對兒,男的勤快老實女的體貼可人,而且何天海對白霜很好幾乎是百依百順,凡是地裏的苦活兒累活兒都舍不得白霜做他自己一股腦兒全攬了。


    白霜也不是恃寵而驕的人,何天海對她好她當然也對何天海上心體貼,不管何天海從地裏多晚迴來她都會把飯送到地裏,一年四季打霜下雪都不會間斷。


    這樣的一對自然被村裏的人看好,有人甚至還說若是他兩成了家那他們家不久就可以過上兒孫滿堂的好日子了,不為別的就為兩人都是老實勤勞的人感情又好,這樣的一對兒在他們村子可是很多年都沒有見過的。


    記得何天海在當時聽到這樣的話後硬是在白霜麵前樂了好幾天弄得白霜直說他是傻子,何天海說,能娶到她這樣的媳婦兒就算他真傻了都值得。


    兩人的小日子就這麽平淡而充實地過了,但村裏的人看好不表示所有人都看好,就有人看著兩人相愛不順眼,確切地說是看白霜不順眼,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何天海的姐姐何花。


    何天海不知道何花對白霜說了什麽,那幾天白霜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何天海問她也不說隻是問著問著就哭了。


    又過了幾天白霜還是那樣的狀態,何天海也終於沒有忍住,跑到了白霜家問白霜的爹娘才知道自己的姐姐對白霜說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讓白霜心裏又是委屈又是憤怒還帶著想了很多。


    當時何天海就轉頭跑迴了自己家找何花算賬,那個時候已經天黑,等何天海再次去找白霜的時候沒有見到白霜本人,而是由白霜的父母告訴他白霜已經決定聽從他們的安排嫁給安德福。


    何天海聽了,高大的身軀經不住這個突來的消息晃了好幾下才站穩,他顧不上地裏的活兒就跑出去找白霜,但白霜有意要躲著他又怎麽可能讓他找到,連著幾天何天海都沒有見到白霜的影子,整個人都老了好幾歲,那幾天何天海都沒有吃飯後來還是何天水掰著他的嘴把粥往他嘴裏灌。


    或許是連著幾天不吃不喝又到處跑著找人,何天海實在太累強迫著被灌了粥後就愛睡過去了,等他醒來的時候白霜已經嫁給了安德福,成了別人的妻子。


    洞房一夜照花燭,卿卿嫁作他人婦;相思如狂心如灰,為情憔悴向誰訴。


    那時的何天海簡直稱不上一個人說是行屍走肉都不為過,後來還是和何花交情不錯的一個姑娘把何花和她聊天時說的話告訴了何天海,何天海才知道原來何花在他喝的粥裏放了迷草,那東西隻要幾片就可以讓人昏睡好幾天,難怪他醒來的時候白霜已經和別人成親了。


    何天海聽說這件事後出奇的平靜,他沒有去找何花理論,也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這件事,說到底他隻是不想讓家裏鬧起來。


    這樣一件事在何天海心裏足足憋了五年,直到白霜得病死了他才在她墳頭對著那冰涼的土堆說了出來,那時那個高大的男人趴在女人的墳頭哭得像個被拋棄的孩子,他一遍遍地說著思念,一遍遍地問著女人為什麽不相信他。


    那時恰逢秋季,樹上的葉子一片片落下停留在他身上,那一聲聲哀嚎即便是當時路過的何滿夫婦都忍不住落淚,這也是後來為什麽兩人會疼何天海疼得沒理的原因,這是他們虧欠他的,以至於後來何天海一直沒有娶媳婦他們也都一致地沒有提起。


    這也是何天海為什麽會為安紅豆說話的原因。因為他在安紅豆的身上看到了白霜的影子,那個他愛了近大半生的女子。


    何花一聽何天海這樣和自己說話一口氣忍不了,脫口道:“好啊何天海,就為了這麽一個小婊子你就讓我滾,我呸!你不就是還想著她那短命鬼娘嗎?我告訴你,她已經死了!死了!就算你再想著她又怎麽樣,她還不是和安德福生了這兩個東西!”何花指著安紅豆和安小豆說,“她就是個賤命的婊子,婊子!”


    何花吼得聲音尖銳,看戲的人也同時止住了議論的聲音,包括何滿夫婦包括何天水夫婦也包括安紅豆和地上的春花,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安紅豆似乎看到了那個叫何天海的男人是怎樣的痛苦。


    “啪!”又是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安紅豆想這該是今天第三次聽見這樣的聲音了,隻是這一次的比前兩次任何一次都來得狠來得響。


    何天海看著被自己打偏頭的何花,死握著拳頭一字一句說:“何花,你做了什麽你自己不會不記得了吧?現在趁著我沒有發火之前滾,馬上滾!滾啊!”


    何花怔怔地捂著臉看著自己這個從來不曾發過什麽脾氣的弟弟眼裏竟然露出了害怕的顏色,她看了看河滿夫婦又看了看圍在屋裏的人,最後頭一扭地推開周圍的人走了出去。


    安雲兒見自己的娘不但被自己小舅打了還一聲不吭地走了,她心裏也對何天海有了懼意起身對著安紅豆和春花哼了一聲就跟著跑了出去。


    一場鬧劇也就這樣散了,何天海到最後也沒有再說什麽話,隻是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對正在扶春花起身的安紅豆說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沒事多去看看你娘。”


    說完何天海就頭也不迴地走了,留下安紅豆看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春花發出吸氣聲才收迴視線。


    “春花姐,你哪裏疼?”安紅豆把春花扶到凳子上問道。


    春花揉了揉胳膊齜牙道:“沒事兒,就是安雲兒那女人真是潑,我的頭發都快被她揪掉了似的,你看幫忙看看是不是掉了一撮。”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頂。


    安紅豆往她的頭頂看了看,笑著道:“春花姐你就放心吧,你的頭發好好的,雖然是掉了幾根但好在不是一撮。”


    聞言春花又揉了揉自己的頭皮,“還好沒有,不然我就是禿子了。”春花還在打笑說明沒受什麽傷,安紅豆也就放心了。


    “你有沒有哪兒傷著?傷了就給我說可別自己忍著,我這裏有藥。”春花動了動胳膊問安紅豆。


    “沒,”安紅豆搖了搖頭在春花麵片轉了一圈,然後說道:“你是沒見我當時躲得多快怎麽可能讓她抓到,所以你看什麽事兒都沒有。”倒是那安雲兒,怕是被她掐得腰都青了吧,想到這安紅豆就忍不住笑。


    春花見她沒傷著也放了心,今天可是進宅子的大日子要是傷了哪裏就不好了,“你啊,要是以前也這樣機靈就不會被那婆娘欺負成那樣了。”春花拿起桌上的木梳把自己的頭發梳了梳一邊說道。


    安紅豆笑笑不語,那時的安紅豆如果是她當然不會被欺負成那樣,但她也明白以前的安紅豆為什麽沒有反抗就那樣任由何花對自己的打罵,因為那是一種打心底裏的恐懼,一個你生來就懼怕的人無論如何你都不敢對她反抗,除非是最絕望的時候,就像她對夏如語。


    春花不知道暗紅心裏的想法,她把自己的頭發梳好後就起身把安紅豆按在凳子上,說道:“你先坐著別動,我去打水讓你洗臉,鬧了一上午你看看你都成什麽樣兒了,要是這個樣子被夫人看見,我這個月的銀子怕都沒了。”


    聞言安紅豆朝銅鏡裏看了看,之後不由點了點頭,“果然是夠嚇人的。”


    鏡子裏的人披頭散發,一雙眼睛紅得像兔子,臉上還有沒有擦幹的眼淚順帶粘著幾根兒頭發,加上又黃又幹瘦的臉整個人看上去就像街上的乞丐。


    春花聽了走到門邊都笑出了聲,安紅豆迴頭看了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對著鏡子把自己臉上的幾根頭發撥了撥,心道這何家的人果然沒有一個是省心的,除了那個何天海。


    想到何天海,安紅豆再次陷入了沉思,從那個男人的表情她可以看出他對她娘是有著多深的感情,那樣濃烈的情是安紅豆從未見過的,隻是那樣濃烈深沉的愛已經被活生生地分成了兩份,一份隨著女人埋進了土裏,一份被男人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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