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夏如語去廚房幹什麽了,說了要弄死她不就得要一個工具麽,嗬,蘇念恩在心裏笑了笑,身上的疼怎麽樣都不及心上的疼。


    她的母親要弄死她。


    “別給我裝死,”夏如語又是一腳,正好踢在蘇念恩受傷的小腹上,蘇念恩再也受不了地叫了出來,惹得夏如語皺眉。


    “到現在你還不肯說你把項鏈藏在什麽地方麽?嗯?”她手上拿著刀,語氣淡淡的似乎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蘇念恩沒有馬上迴答,她捂著肚子緩緩抬頭看向這位她叫母親的人,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那雙酷似夏如語的眼睛滿是絕望,“媽,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認定就是我拿走了你的項鏈。”


    她說不出那個偷字,長這麽大她從沒有不經過人允許就拿走別人的東西,更別說偷了,就算是自己的母親,她也忍不得她冤枉她。


    夏如語看著她眼底的淡然無波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恢複過來,指著蘇念恩冷笑著道:“你覺得呢?蘇念恩。”


    看著她唇邊的冷笑和眼底的不屑,蘇念恩隻覺得心髒一抽,喉嚨的腥味似乎更濃了些,她費力地將喉頭的不適咽下去搖了搖頭,“我不懂,不懂……”


    夏如語看著她,半天沒有說話,手裏的菜刀在剛才那道閃電的反射下泛著清冽的光。


    良久,夏如語的聲音才從頭頂傳下來,“是,你當然不會懂,你怎麽會懂?”


    她垂下眼眸看著蘇念恩蒼白的臉,滿眼的厭惡,“你太像他了,鼻子嘴巴眉毛,每個地方都那麽相像,除了這雙眼睛。”夏如語忽然蹲了下來伸手撫上了蘇念恩的眼睛。


    蘇念恩渾身一僵,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後背升起,夏如語依舊自顧自地說著:“多好看的一雙眼睛啊,隻可惜長在了這張臉上。”


    突然,她狠力一推,蘇念恩的頭撞到了地板上發出清晰的響聲。


    “你問我為什麽,那我告訴你,因為我恨他,我恨蘇紹文!你以為我這些年為什麽不和他離婚?我就是要一輩子纏著他,一輩子都讓他擺脫不了我!”


    “轟隆——”又是一聲巨雷,震得人心緊縮卻蓋不住夏如語近似歇斯底裏的聲音。


    “你是他的女兒,你為什麽要和他長得那麽像?!為什麽?!”夏如語喊得瘋狂,近似於一種病症。


    她一手拿著刀不鬆手,一手拽著蘇念恩的頭發使勁往地上撞。


    保姆被嚇壞了,忙上前試圖阻止她瘋狂的舉動,但都被夏如語揮刀製止。


    蘇念恩咬著牙,嘴裏的血腥味讓她有種眩暈不真實的感覺,她在心裏默默地念著,她是我媽,她是我媽,是外公最疼愛的女兒,她不能和她動手,不能……


    但她真的很疼啊,很疼。


    “夠了!”蘇念恩使勁揮手將夏如語推倒在地,十年的跆拳道到底不是白練的,就算是被夏如語這樣對待了近三個小時蘇念恩最基本的防禦能力還是有的。


    “那是你和我爸的事,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我是無辜的嗎?夏如語,我是你女兒!”


    蘇念恩吃力地站起身捂著被夏如語踢傷的胸口大口喘著氣,剛才的那一下幾乎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看著被她推倒在地上有些沒反應過來的夏如語,眼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夏如語顯然沒有料到蘇念恩會突然來這麽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那樣怔怔地維持著跌倒的姿勢,卻又很快就迴過神來,臉上的神色變得猙獰。


    “你個死蹄子喪門星,你竟然敢推我——”夏如語瘋狂地站起身來,一把將旁邊扶著蘇念恩的保姆推倒在地,抓著蘇念恩的頭像就往牆上撞去,絲毫沒有心疼憐惜。


    蘇念恩被她揪著頭發根本使不上勁,就這麽任由她把自己的頭一下一下撞到牆壁,直到牆上被染上大片鮮紅她才停下手中的動作放開了蘇念恩。


    活了二十年,蘇念恩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力,頭上的鮮血順著披散的頭發滴了下來,還有一大撮頭發被夏如語捏在手上,腦袋像是已經麻木,絲毫感覺不到痛。


    夏如語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瞪著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人,狠道:“你看,這就是你和我作對的下場,蘇念恩,這麽多年了你還學不乖麽?還要反抗我嗎?”


    接著她晃了晃手上屬於蘇念恩的頭發,笑得可怖,“以為學了幾年跆拳道就想和我對著幹?我呸!你要記住,你是我女兒,我既然給了你生命就有權利收迴。”


    是麽?蘇念恩不停地咳著,嘔出一大片鮮血,心裏卻是有些自嘲冷笑,是啊,她是她母親,如果不是她,世界上也不會有蘇念恩這個人。


    但如果可以,她寧願就這樣死去,也不想再麵對所謂母親的侮辱謾罵。


    “好,”蘇念恩虛弱地抬眼,臉上的血迷糊了她的視線,但即使是不看,她都知道夏如語臉上此時此刻會是怎麽樣的得意神情,“既然這樣,你……你何不如就收迴我這條命……對於你來說……我從沒有像過一個人一樣地活著,那麽,媽,殺了我吧……”


    蘇念恩努力讓自己清醒,透過被血淚迷糊了的雙眼,她看著那個女人眼裏微微的愕然,然後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十五年前,年老的外婆拉著她來到這個女人身邊,告訴她眼前的人是她的母親,外婆說:“叫媽媽。”


    自那時,她就跟著這個女人走了。


    “你說什麽?”夏如語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似乎想要確定什麽。


    蘇念恩看著她,張了張嘴再次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


    外麵的雨勢好像越來越大了,白森森地閃電照在蘇念恩臉上說不出地可憐。


    一聲驚雷響起,夏如語發出了一聲尖叫,“啊——”


    “好,你想死是吧,”夏如語麵色如魅地看著蘇念恩鮮血滿布的臉,一步步走近,“那我今天就成全你!”


    說著就舉起菜刀向蘇念恩揮去。


    “不要——”


    “不要——”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是保姆的,一道是剛進門的蘇紹文的。


    在閉上眼的那一刻,蘇念恩看到了她那位平時不苟言笑的父親,那個男人已經年近五十了,多年的外地生活讓他臉上刻滿了滄桑的痕跡。


    父親是愛她的吧,蘇念恩在心裏默默想著,記得她八歲剛見到蘇紹文的那一刻,那個剛硬的男人眼裏似乎閃著點點淚花,後來蘇念恩才知道,那是一種對女兒自小不在身邊的愧疚。


    但也隻是那一次,不管後來夏如語怎樣和他鬧做出怎樣的事,他臉上的表情再沒有變過,就連被夏如語砍下手上的一塊肉的時候他也隻是輕微叫了一聲,然後皺著眉斥責。


    像現在這樣驚恐而害怕的神情是蘇念恩十五年來第一次見,也是最後一次見。


    冰冷的刀刃已經進入了自己的脖頸,蘇念恩似乎都聽見了自己頸動脈被劃破的聲音。


    眼前的夏如語開始越來越模糊,蘇念恩似乎看到蘇紹文近乎瘋狂地奔到夏如語跟前,然後奪下那個同樣瘋狂的女人手中的菜刀,嘶吼著抱著她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地叫著自己的名字,叫著保姆叫救護車。


    看著這個淚如雨下的男人,蘇念恩笑了,她想伸手抓住她的父親,然後像從前那樣安慰他,告訴他自己沒事,隻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但她真的好累好疼,她想姐姐,那個和她有些相似命運的女人,她現在該和那個愛她的男人很幸福吧,她好想告訴她,不要在意家裏人的話,隻要自己幸福就好,你到底是離開了這個家不是嗎?


    而她,也快離開了呢。


    記憶中的人那麽清晰地浮現在自己眼前,老人的音容相貌,老人的句句叮嚀好像在耳邊響起。


    恩兒,你知道嗎?你剛出生的時候才這麽大點兒。老人伸出手比劃著女孩小時候的樣子。


    恩兒你看,電視上的那個主持人就像你的媽媽,怎麽樣,是不是很漂亮?老人指著黑白電視裏麵正在滔滔不絕的女人笑著說道。


    恩兒不哭,媽媽隻是出去掙錢了,有了錢將來才好給恩兒買漂亮衣服,誰說我的恩兒沒有媽媽,走,外婆去給恩兒出氣。老人佯裝著怒氣,拉著女孩的手就往外走,迴來的時候女孩手中出現了一隻棒棒糖。


    恩兒,你要走了,以後記得聽媽媽的話,有時間就迴來看看外婆,外婆想你。那一次,老人再沒有笑,抱著女孩不肯撒手,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女孩拍拍老人的背,稚嫩地說,外婆不哭,恩兒隻是去念書了,放假了就迴來看你和外公。


    那一年,女孩五歲,老人卻已是白發蒼蒼,然後一別十五年。


    蘇念恩終於還是閉上了眼睛,聽不到也看不到,蘇紹文抱著已經沒了氣息的蘇念恩,一遍一遍嗚咽地叫著,卻怎麽也叫不醒已經睡著的人。


    “轟隆——”


    窗外雷聲大作閃電陣陣,將整個屋子照得通明,然後傾盆大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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