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讓高冉冉覺得冰冷的不是他的態度,而是他眼睛裏看自己的那層光,陌生又疏離。


    他信了皇老的鬼話。


    對上他眼神的那一刻,高冉冉覺得自己之前與皇老的唇槍舌戰都是一場笑話,她一心為他,他卻在這個時候懷疑起她來了。


    心驀然就冷了。


    冷的不止是她的心,還有她的情。


    內心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此。


    “你信了?”高冉冉身子一動不動,定定的看著夜懷。


    夜懷身子一震,恍若未聞。


    “小丫頭,快走吧。”皇老催促著,對著為首的隱衛使了個眼色。


    為首的隱衛點點頭,簇擁著高冉冉就往先皇寢殿而去,高冉冉從夜懷冷若冰霜的臉上收迴視線,看了沐奕軒等人一眼,又看向皇老,皇老不耐煩的看著她,她不再停留,背轉了身子。


    “表妹。”沐奕軒喚她一聲。


    高冉冉執拗的沒有轉過身子,聲音有些輕:“這裏我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不是嘛?”


    說完,腳尖一點,身形飛起,往先皇的寢殿飛去,一襲淡紫色的羅裙曳出一地的藍色風姿,慢慢飄遠。


    夜懷看高冉冉離開了大殿之外,疏離的眸光一緊,對著某個暗處使了個眼色,用密室傳音道:“流夏!”


    “流夏在。”虛空之中傳出一聲清晰的聲音,亦是用的密室傳音之法。


    “幫本王看著她!”夜懷命令他道。


    “是!”一陣風拂過,流夏的聲音如一陣風一般跟隨著高冉冉遠去,陷入沉思的眾人誰也不曾察覺。


    人人都對高冉冉的離開表現出了懷疑,驚訝,甚至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麽輕易的就離開了,眾人的目光齊齊匯聚在了夜懷的身上,臉上,他目光無波無瀾,甚至收斂了鋒芒,變得越發的捉摸不透。


    女帝師對於高冉冉的離去也表現出了一絲詫異之色,她剛收迴目光,夜懷已經緩緩轉身,正打算往宮門外而去。


    “宣王這個時候還要去何處?”皇老陰鷙的看著他。


    “去往該去的地方,皇老莫不是要阻攔本王?”夜懷眸中的冷意越盛。


    誰今日攔他出宮,誰死!


    “宣王真是好大的口氣!”皇老怒喝一聲,風煙乍起,一層團子似的迷霧如煙滾滾而來,四周霎時間看不清人影著。


    霧瘴一出,跪地的官員嬪妃覺得一陣頭暈腦脹,一個個都昏死過去著,陸遠風、沐奕軒等人察覺到霧氣有異常的時候紛紛以袖捂住了口鼻,又以真氣護住了身形,這才沒有受到霧瘴的侵害。


    “本王想走,沒有人可以攔住!”夜懷輕喝一聲,手上的蒼何長劍挽起一個劍花混著滾滾滔天的淩厲勁氣,竟從迷霧中撕出了一個清晰的口子,他俊朗的身形越發冷冽雅致,蓋過王侯!


    “帝師居然動用霧瘴來困住本王,真是太抬舉本王了!”夜懷手上的蒼何泛著凜凜之色,他說話的口氣卻又是那樣的漫不經心,令人難以琢磨。


    “這不是抬舉,是為了萬無一失!”皇老陰沉著臉看著夜懷。


    “帝師還真是心狠,帝師做生意向來精打細算,今日這以這一幹千人之性命換夜懷一人的生意,做的實在虧本極了!”夜懷冷冽的道。


    “那可不一定,你以為這是普通的霧瘴?對付你,老夫又怎麽會沒有後手?”皇老狡詐的一笑,“夜懷,若是你肯束手就擒,老夫一定會秉承我朝國法,讓你死個痛快,若是不然,老夫要你命喪當場!”


    夜懷的眸中湧上真正的怒意,手上蒼何發出凜冽的鳴劍之聲,鏗鏘有力,仿佛在期許著一場嗜血的盛宴。


    他的蒼何,已經很久不曾飲血了。


    “既是如此,又何須多言?”夜懷聲音冷冽若霜,從那薄霧之中閃出無數道黑影,蒼何劍氣長凜,劍法超然,一劍一人,如多行走於奈何橋上的鬼魅神君,仿若有一團墨色將他身形籠罩。


    陸遠風隻看到一團霧氣從容不迫的將眾隱衛打散,行走之間,宛若蛟龍,一次又一次擊潰了撲上來的隱衛,但是隱衛太多,打到最後,他卻越發的越戰越勇。


    浴血之間,人人都仿佛看到了浴火的戰神修羅,手執蒼何,以一劍之人,傾覆了天下。


    一股害怕之情湧上每個人的心頭,他們都怕,再這樣殺下去,整個皇宮都會血流成河!


    “阿彌陀佛!先皇初薨,見不得血色,老衲勸宣王、帝師三思後行!當務之急應是新君早立,方是正國之根本。”普陀大師帶著佛法的仿佛一瞬間照亮了每個人的心頭,原本籠罩著皇宮的霧瘴之氣隨著他袈裟長袖輕揚之間,盡數散去。


    “普陀大師,並非是老夫要難為宣王,而是先皇遺昭已毀,如何能再讓天下人信服?未免會落下話柄,讓人惶惶不可終日。”皇老看著夜懷,渾濁的眼睛上聚著一層化不開的冷意。


    “帝師,聖旨已宣,即便是沒有聖旨,先皇的旨意眾位臣子也是聽得一清二楚,不如就先暫遵先皇聖旨所言,先讓新皇繼位登基,讓眾臣各司其職,宣王毀詔的罪責不如立下新君之後再問責也不遲,望帝師以朝局為重。”沐奕軒想了一下,急忙容稟著道。


    安慕白亦是跟著跪了下來:“沐少將軍說的極是,望帝師以朝局為重,讓新皇先登大寶!”


    長公主皇甫柔也被人扶了過來,向著帝師溫柔的屈了屈身子:“帝師,宣王毀詔是他不對,但與扶持新皇繼位相比,新皇繼位才是今日群臣聚集之大事,宣王毀詔的罪責又哪裏比得了天下人與國運的興衰,新君一日不立,百姓一日難安,諸子小國、藩王亦是對大陸朝,對皇位虎視眈眈,所以,新皇登位才是至關重要之事。”


    見皇老麵色猶豫不決,皇甫柔再次進言道:“吾蒙先皇器重,被封為鎮國公主,然瑾兒昏迷未醒,無法領攝政王之責,餘又空有其位,有罪有三,一來辜負了先皇封賞“鎮國公主”之恩德,未曾為天下百姓帶來福祉;二來無法免除天下百姓動亂之憂患,令皇位空乏無主;三是無法輔佐帝師之賢明,讓帝師為天下人所構陷;吾空負“鎮國公主”之頭銜,望帝師收迴封號,吾當閉門思過,以表餘之對天下、對百姓、對先皇的一片赤誠之心!”


    皇甫柔都以收迴“鎮國公主”的封號來以此說動皇老帝師,再自己列了自己的三條罪行,說自己憑白領了一個“鎮國公主的”名號卻沒有為天下百姓謀福祉;二又說皇位空置無人,自己沒有鏟除威脅百姓生存的憂患和動亂;最後又說自己沒有輔佐好帝師,將帝師的執拗過錯全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如果皇老再一意孤行,恐怕就會真的被千夫所指了。


    皇老深沉的目光波濤洶湧,沒有說話。


    眾人亦是鴉雀無聲。


    沐雲公主見此情境,也跪上前來懇求著道:“帝師息怒,這一切的事情都是由我而起,若不是父皇為我賜下這一場婚,今日也就不會在金鑾殿外鬧得如此不愉快,若是帝師你要治姑姑的罪責,就連我也一同問罪吧,反正我現今也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沒顏苟活於世了!”


    皇老身子一震,他吸了口氣,他的職責是守護好皇族,守護好始帝創下的萬千江山,守護好皇甫氏的每一個人,眼下的這番僵局,不是他所期望的,更不是他想看見。


    他移開目光,看向夜懷還有保護著他的侍衛赤劍,片刻後,他眸中的陰鷙冰冷緩緩褪去,最後擺了擺手,冷聲道:“來人,將宣王先押下去,等攝政王醒來之後再做處置!”


    隱衛聞言,頃刻之間圍了上去,卻是不敢強行動手將夜懷收監。


    “收押本王?本王有何過錯?”夜懷冷峻的聲音驟然響起,目光緊緊盯著女帝師,這一切的過錯,他都是為了逼她。


    話一落,眾人低垂著的頭再次紛紛抬起,氣氛一瞬間又變得尷尬起來,漫天的大雪也似乎凝住了著。


    “不是老夫非要針對宣王,是宣王不肯放過老夫!”皇老再次威嚴的開口。


    “連長公主都說了最重要之事是初立新皇,宣王既然不肯屈尊牢獄,不如等新皇繼位朝拜之後,暫將宣王收押宣王府看管,之後等攝政王轉醒之後再作處置。”名叫白老的女帝師莊嚴的開口,帶著一絲內斂的鋒芒,打破了因為皇老而再次陷入的沉寂氣氛。


    “白老帝師言之有理!微臣恭迎新皇!”沐奕軒第一個俯地叩首著道,動作迅捷有力,態度一絲不苟。


    “不錯,微臣也讚同白老帝師所言,恭迎新皇登位!”一旁站立許久未曾言語的沐老將軍突然也跪了下來。


    “阿彌陀佛,老衲也讚同白老帝師所言。”普陀大師也表了態。


    這三人話音剛落,不少朝臣都看向了陸遠風,期待著他的態度。


    陸遠風撂開袍子,席地而跪,行了一個君臣大禮道:“微臣恭迎新皇。”算是給其他眾臣表了一個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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