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廷斜倚梧桐樹,長腿伸展開,左手軸壓在微微曲起的左腿膝蓋上。方才,那種殺盡天下的狂躁氣場全然褪去,他安靜坐著,竟有一種孤寂冷清之感。


    雲葒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謝廷並非外在表現的毒辣冷硬。她努力迴想劇情線。可那些,隻是極其簡單的文字敘述。劇情線給她的。隻是大致的事件梗概,細節一無所有。


    「無塵和尚,你放我下來。讓我過去!」無塵磨牙,拽住已經從咯吱窩處拱下去,準備逃跑的小姑娘。他不敢用力,隻虛虛攥住雲葒胖乎乎的手腕。怕把她的骨頭拽折:「你快跟我走。」


    謝廷害得他家破人亡海,淪落如此境地。無塵沒有趁他病要他命,已經是能夠做到的極致了。他瞧著大眼睛頻頻轉向謝廷的胖糰子,小姑娘分明受了那麽多折磨磨難。依舊心底純淨,見不得旁人受苦受難。


    「無塵和尚,他對棠花很了解的,不想我過去。就帶著他一起走。師父善毒,可萬一我們不能及時趕到,不能在短時間內研製出解藥。」小姑娘肉乎乎的臉蛋兒滿是嚴肅,伸手摸了摸無塵的臉:「到時,滿城人都會變傀儡。我們不可以任性。」


    無塵……他嘴角抽了抽。瞧著深明大義的胖糰子,邁著小短腿,顛顛兒奔到謝廷身旁。小姑娘雙手拉住謝廷寬大手掌,咬牙用力。瞅那架勢,似乎是想把謝廷扶起來。


    謝教主斜眼睨糰子,轉了個方向,不想搭理她,「起開!」糰子一意孤行,拖住謝教主右手:「快跟我們走,跟我們走嘛。」


    「走不動了,我要死了,正在想遺言,別打擾我。」謝教主麵無表情:「或者,你背我,我就走。」糰子皺起了好看的小眉頭,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你會把我壓扁的。」


    黑衣人武功雖高,天羅地網卻是唐門壓軸的武器。這會兒,他被唐門人治住,短時間內掙脫身不得。歐陽間走到無塵身邊,壓低嗓音:「無塵,小丫頭說的沒錯。我們在第一時間趕迴去,萬一毒素已經蔓延開,根本來不及解毒。」


    無塵下意識抬手,撚動佛珠。可發現,佛珠已經被他碾碎成粉。手裏空蕩蕩的,有些不習慣。「他不會幫我們。」無塵到現在還沒查出,謝廷來到方蘭城的原因。但他堅,謝廷有陰謀。


    甚至懷疑,這齣戲就是黑衣人跟謝廷聯手唱給他看的。


    「他的確不會幫我們,但你自己瞧……」歐陽間輕拍掌心,示意無塵抬頭看。謝廷正沉著俊臉,一臉不耐地被小姑娘從地上拉起來:「煩煩煩!絮絮叨叨的像個老婆子,你吵死了!」


    「你走快點兒!走快點兒嘛!」小姑娘見他起來,趕緊跑到男人身後,推著謝廷往前走:「要來不及了。」謝廷被推著,挑高眉梢。語氣涼薄冷淡:「那就讓他們去死好了。活著也是浪費糧食,還不如死了。」


    「不行!」小姑娘一把抱住謝廷的腿,胖乎乎小臉蛋兒上都是認真嚴肅:「方蘭城裏的人都死光了,我去哪裏找吃的?你不想吃好吃的了嗎?」謝廷腦海裏,浮現出一張張糰子抱大碗猛吃的圖片。腳步微微一頓——這群人,好像確實有活著的價值。


    「快走快走!」雲葒見謝廷終於願意走了。胖乎乎小手攥緊他兩根修長手指,拽著男人顛兒顛兒地往來路跑。


    歐陽間吹了個口哨,須臾功夫,白峰和紅蓮跑了過來。歐陽間招手,示意雲葒上自己的馬。紅蓮在旁邊,先用馬頭拱小姑娘後背。雲葒一個踉蹌,差點摔個狗吃屎,迴頭瞪紅蓮。棗紅大馬也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沖雲葒打了個響鼻。


    「雲雲,過來,我帶你。」無塵揪住馬耳朵,招手示意雲葒過來。謝廷避開了兩人伸過來的手,提起雲葒,飛躍而起。身形下落時,山中衝出一匹黑色駿馬。


    通體黝黑,神駿兇猛。體態比正常馬高壯許多。黑馬剛好接住從天而降的謝廷。揚起馬蹄,在山路上踏出一片塵土。


    「黑修羅?」歐陽間眼眸中爆出精光,立刻甩動馬鞭,追過去,「謝廷居然養了一匹黑修羅。」黑修羅是比汗血寶馬還要貴重十倍的馬,這種馬,配種極其艱難,導致了市場上數量稀少。世上愛馬之人不在少數,能養出黑修羅的養馬人卻極少。


    在那些養馬人中,東柏家是最出名的。歷代東柏家主都擅長養馬,在他們手裏,最出名的便是黑修羅。


    從前,每年上東柏府求馬看馬的人都絡繹不絕,數不勝數。許多年來,都是如此。歷代東柏家家主的坐騎都是黑修羅,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黑修羅甚至成了東柏府的象徵。


    隻是,到了東柏遠那一代,突然改變了。江湖人都說東柏遠不愛養馬,也不喜歡黑修羅。逐漸的。去東柏府求馬,求看黑修羅的人越來越少,直至消失。


    無塵年少時也極愛馬。他曾經翻遍了東柏府的藏書,四處尋找黑修羅,試圖養出一匹黑修羅來。可惜,一次也沒成功。待到後來,東柏嵐成了無塵,他也沒了養馬的興致。


    此刻,乍一望見那匹黑修羅,無塵眼眸微怔,仿佛看見了少年的自己。他年少時,想要黑修羅的心,甚至跟練劍一般強烈。但他的父親,不喜歡他養馬。東柏遠,非常厭惡他養馬,還很討厭黑修羅。


    那匹黑修羅,令無塵在這瞬間想起了許多。但他隻是愣神一瞬,就立刻策馬揚鞭,追上歐陽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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