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笑容滿麵,此刻風霜利箭。桓容知道吐槽不對,可他還是想說,這份變臉的本事,當真是世間少有。好在雙方都心懷誠意,臨到傍晚,契約終於達成。建康達到目的,長安也沒有吃太大的虧。並非後者一時糊塗,沒有看出建康的打算。而是作為急需糧草的一方,本就處於劣勢。想要盡快充實兵糧,賑濟災民,該讓步的時候必須讓步。反正人到長安之後,有諸多辦法應對,無需在細節上錙銖必較,反倒落了下成。事情談完,竹簡當場寫就,落南北天子金印。秦璟忽然開口,言於大營設宴,請桓容賞光。“玄愔誠心相邀,容自不會推卻。”桓容欣然應允,並無半點擔心之色。謝安和桓衝齊齊皺眉,郗超賈秉若有所思。桓謙和桓石生互相看看,同時上前兩步,請隨桓容一同前往。是夜,襄陽城門不閉,府軍巡視城頭,並替代州兵看守城門。相隔不遠的秦氏大營中,篝火熊熊燃起,新宰的羔羊架上火堆,油滴滑過烤得金黃的羊腿,落入火堆,瞬間發出爆響。炙肉的香氣和酒香混合在一處,赤裸上身的壯漢立在火堆前,手臂上綁著不同顏色的布條,抱拳之後捉對廝殺,為酒宴助興。一名壯漢梳著索頭,從頸側到上臂布滿青色圖騰,高鼻深目,輪廓深邃,明顯為慕容鮮卑。幾個迴合下來,壯漢將對手牢牢製住,旋即掄起雙臂,將近兩百斤的重量,輕輕鬆鬆舉過頭頂,引來轟然喝彩。秦氏久居北地,難免受胡風影響。相比南地高門,北地豪強更多幾分勇武豪壯。有長安文武看得興起,當即解開外袍,親自下場,身手半點不弱,引來齊聲叫好。叫好聲中,長安官員抱拳朗笑,轉頭看向建康諸人,目光中無疑帶著挑釁。“可敢一試?”四字落下,立即有建康武將起身應戰。雙方立在場中,半身被篝火照亮,染著汗水的胸膛和手臂硬如岩石,無不彰顯出力量。“喝!”兩人齊聲大喝,邁步衝向對方,握住對方的手臂,腳跟用力抵住地麵,仿佛蠻牛角力,脖頸鼓起道道青筋,完全是旗鼓相當。“好!”眾人大聲拊掌叫好,借酒意拍起桌案。桓容放下羽觴,轉向看向秦璟,不期然撞進漆黑雙眸。劍眉輕輕挑起,眸底清晰映出桓容的倒影。半麵臉頰映著火光,唇角的笑紋清晰可見,帶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敬道。”秦璟聲音低沉,臉上的笑意不斷加深,親自執起酒勺,將桓容麵前的羽觴注滿,“請滿飲此觴。”看著麵前的美酒,桓容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控製不住的心跳加快。視線不斷下移,最終落到矮榻之下——或者該說,借矮榻遮擋,不該出現在某個地方的那隻手上。眾人的視線被場中吸引,沒有注意到兩人的舉動。桓容深吸一口氣,握住秦璟的手腕,沉聲道:“玄愔,請共飲。”實事求是的講,這種感覺不錯,甚至有點刺激。可場合不對,再刺激也不成。若是把持不住,以致於當場失態,被史官記錄下來,那可是大大不妙。桓容不介意被後世視為暴君乃至昏君,但“這種情況”絕不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一點不能有,必須徹底杜絕!秦璟展顏,笑道:“敬道見諒,我有些醉了。”桓容眼角直抽。說謊好歹打個草稿,這位不說海量也不差多少,這才幾觴不到,竟然醉了?騙三歲孩子呢?桓容不假辭色,雙眼定定的看著秦璟,“玄愔說笑。”話被當場揭穿,秦璟半點不見窘色,反而笑意更深,直至染上眼底。桓容氣瞬間悶,端起羽觴一飲而盡。咽下美酒,腹腔中似有火焰燃起。斜眼看向某人,桓容忽然翹起嘴角,當下執起酒勺,為秦璟斟滿羽觴,借機拉近距離,長袖擦過,感受到掌心下驟然緊繃,再看秦璟略顯僵硬的神情,不禁笑得更歡。“玄愔滿飲。”來而不往非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