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十分清楚,這是桓容給郗氏的機會,必須要牢牢抓住。奈何郗融太過求穩,沒有郗愔和郗超的決斷。這樣的性格,守成固然不錯,帶領家族更進一步則會成為短板。郗超知曉郗融的弱點,郗愔同樣一清二楚。父子倆早達成一致,以為郗氏需要的就是守成的家主。哪裏料到,局勢變化太快,有餡餅當頭砸下,郗融恐怕接不住。機會當前,郗融的“求穩”成為實打實的弱點。所以,郗超才會請桓容許可,將事情透露給郗愔。按照他的想法,一旦大君知道此事,肯定會做出安排。郗融不用做決斷,隻要按計劃行事,中途不出太大的差錯即可。聽完郗超的分析,桓容沉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也好,就按景興之意行事。”“謝陛下!”郗超拱手。片刻又道,“陛下,依臣之見,秦玄愔不可不防。”他知桓容和秦璟交情匪淺,堪稱模擬。可身為臣子,該說的必須要說,該提醒的也不能忽略。“朕知。”桓容聲音微沉,望著泛起波光的江麵,道,“秦玄愔縱然自立,也不會兵發長安。”“陛下怎會如此斷定?”郗超皺起眉頭。“景興放心,國事私情朕分得明白。”“臣鬥膽譖越,陛下恕罪。”郗超垂首,明白桓容是在警告自己,有些事可以生疑,但必須把握好分寸。君臣間陷入沉默,直到賈秉登上船頭,這份沉默才被打破。“陛下,臣聽船工言,再行半日即可至津口。”“是嗎?”桓容神情微變,腦子裏念頭閃過,示意賈秉和郗超靠近,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吩咐一遍。“二位可明白?”聽到桓容的話,賈秉和郗超的眉毛越挑越高,幾乎飛出發際線。看看麵帶笑意的官家,兩人都想說一句:陛下,此舉是否太不厚道?桓容聳聳肩膀,無辜表示:哪裏不厚道?他怎麽不知道?賈秉和郗超同時無語。船隊繼續前行,果然不出老船工所料,半日後,津口的旗幟出現在眼前。津口設立在運河之上,津中有津主、賊曹各一人,直水五人,職責是檢查往來商船小販,查驗是否攜帶有違禁物品,船中是否有來曆不明之人。如果沒有問題,即按船隻和貨物收取稅費,隨後放行。桓容一行由東入建康,需過方山津。津頭早得命令,聖駕將於近日抵達,津中上下全部打起精神,嚴查身份不明的船隻和外來之人,確保聖駕安全。看到自東行來的船隊,望見飄在船頭和船尾的旗幟,津頭當即精神一振,下令開啟籬門,迎官家入城。“開絞索!”因是大津,除朝廷規定的人手外,另有十餘幫忙的青壯。津主命令傳達,青壯很快各就各位,用力拉動絞索,籬門緩緩吊升,容許大船通行。黃昏漸近,夕陽落下殘影。津口鑼聲敲響,城內一片沸騰。“官家迴來了!”“官家從北邊迴來了!”大街小巷聲音喧鬧,人頭攢動。時入晚秋,花期早過,銀樓和雜貨鋪前擠滿了人,絹花木釵瞬間脫銷。掌櫃和夥計忙得滿頭大汗,剛想歇歇,見到家中女眷,登時大感不妙。“當家的,可給咱家女郎留下幾朵?”“這個、這個……”掌櫃訥訥無言,來者不用多問,就曉得情況如何。“先記著,迴家再論。”眼見妻子帶著女兒走遠,掌櫃擦去滿頭熱汗,心知迴家這關怕是不好過。知桓容從水路歸來,不消片刻,秦淮河兩岸已聚滿人群。不分士族女郎還是庶人家的小娘子,此刻都是臉頰暈紅,翹首企盼,等著船隊出現的那一刻。夕陽半沉入地平線,天邊一片火紅。路旁升起彩燈,綿延成兩條長龍。燈光映入河中,仿佛點點星光墜入水底。水波蕩漾,第一艘大船破開河麵,出現在眾人眼前。歡唿聲驟然而起,瞬間沸騰。歡唿聲中,絹花、彩帕如雨灑落,落在河麵,隨著水波流淌蕩漾,數息之間,匯聚成一片絢麗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