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其中有七成是阿母的安排。”秦瑒低聲道。“阿母說,東西全留下不可能,挑好的截留,就算事發也能用‘慣例’蒙混過去。再者說,你領兵在外,急需這些東西。與其留在長安落灰,不如交給你帶走。”“還有,”秦瑒眯起雙眼,“父王遷都之後,長安絕不會太平。如果父王著急稱帝,亂子會變得更大。南邊的新帝正在巡狩,聽說已經到了幽州。咱們這邊起了亂子,難保會是什麽局麵。”“我知。”秦璟頷首道,“待父王安頓下來,我立即帶兵離開鹹陽。”“阿母吩咐,莫要著急同南邊起戰事。”秦瑒繼續道,“最好守住西域的地盤,還有北邊的草原。”秦璟蹙眉,問道:“阿母真這麽說?”“對。”秦瑒點頭。兄弟倆同時沉默,想到劉夫人的用意,不由得心頭發沉,表情變得凝重。“事情尚未到如此地步。”秦璟長舒一口氣,率先開口,“阿母此舉不過是未雨綢繆。”“希望如此。”秦瑒搖搖頭,“無論如何,總是有備無患。”兄弟倆再未出聲,表情中看不出端倪,實則腦中已轉過數個念頭。想到長安今後的境況,再想到秦氏可能出現的變故,都不免暗中歎息。人心難料。如果秦策不被權力迷住雙眼,事情未必會到如今地步,劉夫人也不會提前為兒子們打算。畢竟秦氏紮根北地多年,縱然最危急時,也沒舍棄過西河祖地。如今卻要以西域和草原為退路,如何不令人唏噓。秦策入光明殿,受百官朝拜。宮內設宴,君臣同樂。八音迭奏,繁弦急管。朱弦玉磬之聲繞梁不絕,身披彩綢的舞者彎腰折袖,在樂聲中急速飛旋。樂聲華美,歌聲悠長,舞姿嬌柔。伴著陣陣酒香,繪製成一副奢靡享樂的長卷。被燈光襯得暈黃,落在眼底,竟有幾分不真實,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碎。秦璟和秦瑒都無意久留,前者借口退出宴席,後者卻被秦策留下,讚其主持修繕宮殿有功,理當暢飲。看著送到麵前的羽觴,秦瑒暗地裏皺眉,到底端起仰頭而盡。“好!”“二公子豪爽,有大王早年之風!”群臣齊聲喝彩,秦瑒放下羽觴,掃過開口之人,認出是追隨秦策多年的武將,不由得心頭發涼。有父王早年之風?這是害了大兄不夠,又打算將手伸到他的身上?陰氏和許氏的教訓難道不夠深,還不足以讓他們醒悟?秦瑒搖搖頭,變得意興闌珊。無意同在場之人虛與委蛇,幹脆借口起身,緊追秦璟離開。走到殿門前,迴首望一眼殿內,不知為何,本是一副熱鬧景象,卻令他心中發慌,隱隱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明光殿後擴建五殿三閣,劉夫人所在椒風殿距離天子最近,同台城的顯陽殿相類,是為皇後日常起居之所。隨秦策遷都的美人安置在蘭林殿和九華殿,各自有宮婢和宦者服侍。在周氏和趙氏的帶領下拜見過主母,得劉媵暗示,陸續起身離開,各自下去安頓。劉夫人和劉媵不在西河時,周氏和趙氏使出手段,將後宅梳理過三次,無論誰家送來的美人,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秦璟滅於氏和楊氏兩門,明顯是為親娘出氣,威懾心懷歹意之輩。美人們總歸知曉深淺,無人敢仗著家族背景同趙氏周氏打擂台。說明白些,家族勢力再強,又怎能強得過刀鋒?前車之鑒就在眼前,沒人是傻子,被挑撥兩句就站出來,做個不要命的出頭椽子。劉夫人省心不少,對周氏和趙氏讚許點頭。兩人離開時,暗向劉夫人透出意思,在西河時,藥房和廚下容易掌控,搬入長安宮殿,怕是再不如以往。“此事我自有計較。”劉夫人不想多說,隻讓兩人不必擔心,就打發她們離開。周氏和趙氏行過廊下時,恰好遇到秦璟和秦瑒先後從明光殿的方向走來。見到秦氏兄弟,兩人忽然間明白,為何劉夫人顯得成竹在胸、智珠在握。“走吧。”趙氏拉了拉周氏的衣袖。雖是庶母,終究不及劉媵有血緣關係,該避嫌還是要避嫌。如今剛剛遷入長安,正是人多口雜、最容易生出麻煩的時候,凡事小心為上。劉夫人坐在內殿,聽宮婢稟報秦璟和秦瑒請見,當即揚起笑容。“快讓他們進來。”劉媵笑著命人再備新茶,並道:“煮得淡些,少調辛味。”兄弟倆走進內殿,秦瑒行禮後退至左側,秦璟正身稽首,額頭觸地,久久未起。“阿崢,起來。”劉夫人笑道,“好不容易迴來,讓我好好看看。”“諾。”秦璟直起身,玄甲雖已除下,煞氣卻像是刻進骨子裏,縱然刻意收斂,也難免釋出幾分。長眉如墨,鼻梁高挺,黑眸深不見底,看不出半點情緒。相貌俊美依舊,冷意更甚往昔。此刻的秦璟,徹底詮釋著何為百戰之將。也讓劉夫人徹底明白,為何兒子會有“汗王”之名,讓柔然諸部聞之膽寒,遇秦璟率兵追襲,壓根不敢當麵接戰,為了活命,不惜放棄水草豐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