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之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理?”將表書遞給賈秉,桓容問道。“陛下,昔日司馬氏取魏,以魏主為陳留王,魏氏諸王皆降為侯。”賈秉僅僅掃過兩眼,就將竹簡放到一邊,撫過頜下長須,笑道,“陛下大可依舊典行事,朝中如有異議,臣亦有辦法應對。”“如欲萬全,可將司馬氏諸人召迴建康。”簡言之,照著司馬炎行事,九成能堵上滿朝文武的嘴。不滿意?難道是要他參照曹丕?那樣一來,可就是山陽公的待遇了。估計詔令下達,司馬氏恨的不是桓容,而是揪住事情不放的朝中文武和建康士族。將司馬氏諸人召迴建康,名為優恤,實則將人送到青溪裏,直接養起來,既讓天下人看到桓容胸懷仁慈,不傷晉室性命,也能徹底堵住各種雜七雜八的煩心事,免去不必要的麻煩。人養起來,頂多費些糧食。等到地盤擴大,鞏固陸上和海上商路,還愁這點錢糧?再不濟,等到將來條件成熟,挑選司馬氏子弟隨船隊遠航,讓他們有事可幹,更沒時間七想八想。“此議甚好。”桓容點點頭,正要再說,忽見荀宥走到門前,手裏捧著兩三卷竹簡。“陛下。”荀宥走進室內,行禮之後,將竹簡送到桓容麵前。“寶冊和詔書俱已擬好,另外,孔璵遣人送迴消息,受禪壇也已搭建完畢。”“這麽快?”桓容略感詫異。“有公輸和相裏在,自然不會慢。”荀宥笑道,“再則,三省送來奏疏,大典之日,建康宗廟未成,請祠祖於建始殿。”“恩。”桓容勾了下嘴角,“沒提司馬氏宗廟?”“並未。”“估計是謝侍中的主意。”“陛下英明。”桓容很沒形象的斜眼,看著荀宥,不滿道:“仲仁愈發一板一眼。”“身為臣子,理當如此。”桓容無語,看看嚴肅的荀宥,再看向麵帶笑容的賈秉,想想督造禪讓台的鍾琳,對比一下從鹽瀆趕迴、正以朝官身份清點國庫的石劭,不禁搖了搖頭。好吧,每個人性格不同,他總要習慣。正在這時,室外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鷹鳴。桓容心頭一動,示意賈秉和荀宥暫且退下,幾步來到廊下,以羊皮墊在前臂,接住飛落的蒼鷹。解下鷹腿上的竹管,看到特有的標記符號,桓容一時間有些躊躇,究竟該不該打開。感到臉頰被羽毛刷過,對上歪了下頭的蒼鷹,方才扯了扯嘴角,取出絹布細讀。通讀全篇,煩躁的心情開始沉澱。靠在廊柱旁,撫過蒼鷹背羽,想到草原烽煙、北方變故以及即將改變的立場,桓容仰望雲層,許久一動不動。直到風穿過廊下,掀起衣擺,鼓起衣袖,方才無聲歎息,緩緩合上雙眼。沉思中,手指漸漸收攏,越攥越緊,絹布終被揉成一團,牢牢攥在掌心。————————禪位大典前兩日,司馬曜終於一改往日作風,主動走出華林園,往長樂宮拜見王太後和南康公主,請示大典之後的安排。王法慧聞訊,打發走來請的宦者,無意與“夫主”同行。自下達退位詔書,搬出太極殿後,司馬曜一直深居簡出,除非必要,近乎不在人前露麵。距大典日期越近,這種趨勢越是明顯,到最後,連司馬道子都難得見上一麵。王法慧則不然。比起萎靡的司馬曜,王氏隔日便往長樂宮請安,偏殿中還曾響起鼓樂。得王太後許可,王氏的母親和姊妹曾兩次入宮探望,並得到準話,待新帝登基,世人的目光不再聚集在司馬曜身上,王氏自能如意仳離,另嫁亦是無妨。因為這場不成功的聯姻,王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非但沒有提高,反而是一落千丈。明麵上沒有打壓,背地裏卻是小動作不斷。情況越演越烈,王蘊的家主地位不保,如今在家中閉門謝客,整日與酒為伍。即便沒有掛印辭官,今後也不可能有太大的發展,遑論進入權利中心。王氏族中頗有怨言。更有人道,當初就不看好這門婚事,是王蘊一意孤行,硬要做“國丈”,張揚外戚的風光才帶累全族。就算王法慧能同司馬曜仳離,新帝豈能不忌諱?縱然新帝寬大仁德,意圖分割朝中勢力的人照樣不會輕易揭過。加上已逝的哀靖皇後,王氏有兩層外戚關係,至少三代之內不會被朝廷重用。“看看前朝的舊例,如新帝狠下心,全族能保住性命,也恐將淪為庶人!”對士族而言,由雲端跌落、失去身份地位,未必比丟掉性命好上幾分。王蘊本就心存鬱氣,被族人埋怨,差點一病不起。得知消息,王法慧氣得銀牙咬碎,叮囑母親暫且蟄伏,莫要輕易與族人起爭執,待她離開台城再做計較。“今日之事,我且記下。他日尋到機會,必要讓落井下石之人嚐到苦果!”“你在說什麽?”王氏的母親和姊妹顯然驚嚇不小,以為她是委屈太甚,已經開始說胡話。“如今不好詳說,且待他日。”王法慧冷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