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入宮之時,身邊並無護衛。如此一來,即使他有再大的本事,甚至手能通天,照樣使不出來。為保住南康那老婦的性命,照樣要低頭。有群臣為證,一旦交出官印,脫下官帽,交出幽州權利,他想反口都不可能。司馬曜越想越是激動,臉頰隱隱發紅,甚至蓋過了黝黑的膚色。周處官職不高,入殿賀禮時,排在隊伍末尾。他剛剛踏上玉階,桓容和郗愔已聯袂從殿中走出。兩人麵上帶笑,一路談笑風生,半點看不出敵意。相反,不知內情者,看到眼前這一幕,八成都會以為兩人交情匪淺。郗愔未再稱桓容“阿奴”,言辭間也不再以長輩自居。原因很簡單,以桓容如今的地位,再以之前的態度相交並不合適。桓容的舉止間仍帶著尊敬,未見半分得意和張狂。郗愔驚奇之外難免生出幾分感慨。還是那句老話,桓元子戎馬半生,雖然未能一場夙願,可有這樣一個兒子,也該平生無憾。郗丞相的感慨發自內心,絕無半點虛假。至於桓大司馬是否會有異議……人都進了墳墓,入了地府,有異議也沒轍。兩人邁下玉階時,先後同郗超和周處擦身而過。郗超略停半步,向郗愔拱手。郗愔微微點頭,並沒說什麽。周處麵帶淺笑,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早聞大名的淮南郡公,最終得出結論:所謂貴極之相果非虛言。群臣入賀時,南康公主正在長樂宮同王太後說話。這樣的大喜日子,褚太後也被“請”了出來,依禮與王太後同坐上首。隻不過,自始至終表情沉悶,沒有半點喜色。事實上,之前見過她的人,此時都會大吃一驚。甚至會生出懷疑,這個鬢發銀白、滿臉皺紋的婦人,當真是當年的褚太後?褚太後同南康公主年齡相仿,此時此刻,兩人坐在一起,竟像是足足相差十多歲。衰老的相貌,憔悴的神情,枯瘦的雙手,再再證明,她在宮內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哪怕之前有再多嫌隙,此刻也不免生出唏噓。王太後視而未見,正與胡淑儀笑看南康公主帶來的彩寶。“這些都是西邊來的?”拿起一顆鴿卵大的紅寶石,王太後好奇問道。對她來說,這麽大的紅寶石並不稀奇。稀奇的地方是,整塊寶石被仔細打磨過,比她手中的都要精美。“對。”南康公主點點頭,隱去寶石是出於長安,而是代之以西域胡商,言為換來這些寶石,可是用了不少幽州白糖和絲絹。“那些商人不要黃金,也不要銅錢,認準了白糖和絲絹。”見王太後和胡淑儀麵露驚訝,南康公主故意拉長聲音,比出三根手指,笑道:“以彩寶市換白糖和絲絹,再折算幽州內的黃金,利潤可翻上三番。”“嘶——”王太後和胡淑儀都是吸了一口涼氣。半晌,胡淑儀試探道:“不是說幽州坊市有價局,市貨的價格都有寫明?”南康公主點點頭。價格是死的,人是活的。這些彩寶不是胡商市來,但是,市換的價格卻非虛假。願打願挨的事,管理坊市的職吏並不會強行阻止。何況,這些胡商將貨物運迴國內,壓根不會有半點損失,反而會大賺特賺。隨著大軍進入姑臧,西域的商路逐漸貫通,消息不再如以往閉塞。聽到幽州貨物在西邊的價格,不隻桓容,南康公主都是大吃一驚。這麽高的價,當真是想都沒想過。現如今,越來越多的胡商四處打探門路,希望能錄入白籍,借此在幽州有個長居之處。為的是能大批進貨,由手下的商隊運往更西的國家和部落。“聽其所言,距我朝萬裏有波斯,波斯再西則有茹毛飲血的蠻人,其膚白似鬼,發瞳皆異色。”“那豈不是慕容鮮卑?”胡淑儀道。南康公主搖搖頭。“非也,聞其不識禮儀,身有異味,且樣貌醜陋,實非慕容鮮卑。”如果桓容在場,或許能為王太後等進一步解釋,親娘話中的波斯,應該是曆史波斯帝國發源之地。而茹毛飲血的蠻人,大概是後世所稱的雅利安人,或許還有部分羅馬人。言其醜陋,絕非南康公主一人的觀點。依時下的審美觀點,這些滿臉大胡子,一身長毛,除羅馬人之外,多數常年不洗澡的人群種族,的確和醜字掛鉤。“西邊的商路已通,為免殘兵和賊匪襲擾,大軍不會立即折返,當會停留一段時日。”南康公主話鋒一轉,對王太後道:“日前瓜兒對我說,西邊送迴消息,言當地郡縣缺少官員。地方豪強有侍奉他主的經曆,忠奸難辨,不足以托付重任。如桓氏和王謝幾家的郎君出仕,雖是可以,終究太過惹眼。”打下來的地盤,四成以上的官位被龍亢桓氏、琅琊王氏、陳郡謝氏和弘農楊氏四家包攬。餘下兩成歸於各家姻親盟友,再剩下的就要拿出來做“人情”。太原王氏釋放善意,需得有所考量。談妥條件的吳姓也不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