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停留廣陵五日,賈秉拜訪劉牢之三次。三次之後,劉牢之親筆寫成書信,蓋上私印並落下指印。“勞煩賈舍人,將此信呈交淮南郡公。”“劉將軍放心,秉必定不負所托。”劉牢之鄭重抱拳,賈秉正色還禮。大事既定,接下來,就看劉牢之是不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接掌廣陵,用實際行動為桓容送上一份投名狀。寧康三年,六月上旬賈秉離開廣陵郡,由水路返迴建康。桓容和南康公主一行在姑孰停留兩日,隨後棄車登船,同陳郡謝世和琅琊王氏運送戰利品的船隊同行,一路趕往都城。此時距天子大婚不到二十日,建康城內極是熱鬧,百姓皆喜氣洋洋。廛肆之中,銀樓、布莊以及香料鋪都是賺得盆滿盈缽。尤其是銀樓,王氏為準備嫁妝,幾乎搬空樓中的珍品。銀樓的掌櫃不得不向鹽瀆“求救”,希望能再運些珍品過來。如若不然,其他士族夫人和女郎登門,拿不出讓人眼前一亮的金釵玉簪,委實不太好看。在這樣的氣氛下,王坦之的葬禮就顯得很不起眼。除了前來吊唁的親朋舊友,幾乎沒多少人注意到烏衣巷掛起的白布。當初桓溫去世,尚且有建康百姓自發為他哀悼。堂堂太原王氏家主,死得卻是如此無聲無息。台城之內,王太後和褚太後派來貼身之人,算是做足姿態。司馬曜腦子進水,派來的人竟是太極殿一個尋常宦者。或許不是出於本意,而是為“迎接”桓容到來,心腹之人另有安排,輕易不能改動。可陰差陽錯,徹底掃了太原王氏的臉麵。王氏被徹底激怒,在司馬曜沒意識到的時候,徹底站到了他的對立麵。王坦之的幾個兒子為父守靈,見到太極殿的宦者,都是理也不理,不是有謝安攔了一下,都能將人直接轟出去。宦者的臉色很不好看,卻沒敢當場發作。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如果敢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今日十成十走不出烏衣巷。王坦之的葬禮之後,桓豁三次上表,請讓揚州牧。朝廷終於下旨許其所請,其後以謝安為揚州刺使,並加侍中,遙領州務,留朝參政。旨意下達之後,不出意外,引來會稽震動。謝安早有預料,提前布局,將其他幾姓高門的攻訐消弭於無形。隨著西邊的戰報不斷傳迴,謝玄屢次立下戰功,對謝氏不滿的人開始收斂。即便沒有就此心服口服,麵上卻不再張揚。至於會不會繼續在背地裏下絆子,意圖在州內架空陳郡謝氏,那就不得而知了。謝安領揚州刺使第六日,桓容和南康公主抵達建康。船行河上,吃水不淺。船身上刻有桓氏印記,船頭船尾立有州兵護衛。十幾艘大船排成一條長龍,穿過籬門,首尾相接,破開波光粼粼的河麵。不時有大魚從河中躍起,帶起一片水花,晶瑩剔透,彩光交織。見到這支船隊,河岸邊的百姓紛紛駐足,不知是誰率先喊出“桓使君”,一傳十十傳百,人群登時陷入激動。鮮花和柳枝紛紛飛來,頃刻之間,船頂降下花雨,河麵點綴彩斑。“郎君,我念郎君心切,可請出來相見?”小娘子的聲音穿過河風,一聲聲飄入船艙。南康公主挑眉看向桓容,李夫人掩口輕笑,司馬道福沒出聲,眼底滿是戲謔。桓禕滿臉羨慕,開口道:“阿弟,盛情難卻,還是出去吧。”同桓禕對視兩秒,桓容沒開口,而是沉默的走到船艙一側,推開雕窗,示意桓禕向外看,表情仿佛在說:阿兄以為,這個時候出去,還能囫圇個迴來?桓禕探頭看了一眼,立刻被如雨的鮮花和柳枝嚇了一跳。瞧見花雨中閃爍亮光,明顯有釵簪夾雜其間,不禁下意識後退半步,砰地一聲關上雕窗。太嚇人了。瞧這個架勢,沒一點防備就走出去,不被砸死也會被砸傷。過了不到片刻,岸邊響起陣陣歌聲。歌聲清亮婉轉,道盡少女的情絲。未幾,有雄渾的聲音響起,伴著古老的節拍,唱起國風中的詩句,稱讚桓容北伐戰功,感慨幽州百姓生活富足。不知是不是湊巧,用來讚揚他的詩句,全部是先秦百姓稱頌主君之語。聽到這裏,桓容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不能繼續躲在船艙裏。當下起身,對南康公主道:“阿母,兒去了。”南康公主:“……”她知道兒子的意思,可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別扭?桓禕立誌保護兄弟,自然要跟著一起出去。可惜,他還是低估了建康百姓的熱情,剛剛踏出艙門,就被鮮花、絹花和柳枝砸了個滿頭滿臉,腳步都有瞬間踉蹌。看向神情自若,甚至抬手接住一根柳枝的桓容,桓禕滿心都是佩服。